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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老宅探查

    “不敢不敢,自是没有扔的。”老媪把他们让进门内,回过神来絮絮叨叨地说,“想来是小娘子惦记着生母的遗物,还有些她从前常用的物事,我这就让人收拾出来,劳烦公子给小娘子带过去。”

    “先拿出来我看看,也不是什么都要带的,总要挑挑拣拣一些。”

    “啊,好,好的。”

    他们确实拿出了不少东西——

    大部分是谭怀柯的生母遗留的旧物。

    那胡姬是西境乌须人,当年乌须被提驽征伐吞并,族人被奴役,逃难出来的人往大宣迁徙。入关之后,胡姬以跳舞为生,被谭礼买下做妾,也算是过了几年富足日子。她的旧物都是乌须和大宣的衣裳首饰,精致漂亮,但在精于此道的申屠灼看来,已是很多年前的样式,眼下早就不时兴了。

    剩下的都是谭怀柯的旧物。

    都是些小孩子的衣裳和玩具,有开线的布虎、断了腿的木马,还有乌须编织风格的摇铃,看样子是胡姬亲手给女儿做的。

    申屠灼大致看了看,心中已有了数,指使阿硕和阿晖把谭怀柯生母的东西都收拾好带回去,谭怀柯的衣裳都不带了,布虎和木马也不要了,只把那个摇铃带走。

    趁着阿硕和阿晖在忙活,他又去找了其他几个仆役。

    单从那些旧物上,申屠灼已然发现了最显而易见的问题,就是属于谭怀柯的衣裳都太小太旧了,符合她如今身量的衣裳只有一两件,更像是最近从别处借来的。一年四季能穿戴的衣裙都凑不齐,要说这人一直养在这里,谁信?

    不过申屠灼没有声张,四下逛了逛,随意地问着宅院里的其他仆役。

    他问年轻的厨子谭怀柯喜欢什么口味的饭食,厨子支支吾吾,一会儿说甜口清爽的,一会儿说要香料味重的。

    而后他分别问了粗使丫头和菜园老头儿,谭怀柯性子如何。丫头说小娘子天生活泼爱笑,在宅子里闲不住,时常找她玩耍。老头儿说小娘子脾气软和,安静得很,说话嗓音都细声细气的,绝对是个贤妻。

    整一个判若两人,申屠灼都问笑了。

    他还想再问其他人谭怀柯有什么喜好,却被那开门的老媪拦住,说东西都收拾好了,可以带回去了。似乎是生怕他们还要多待,老媪面露歉意地说:“原以为小娘子归宁,或是差人取东西,定是在城中谭家大宅那边,因而我们这儿都没做准备,就不留公子用饭了。”

    申屠灼大度地说:“不用不用,我们这就走了,这儿的饭我定然是吃不惯的。”

    说完他招呼着阿硕和阿晖就出门了。

    阿硕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说:“我瞧着没什么问题啊,最多是谭家小娘子不受宠爱,日子过得粗糙了些。”

    阿晖倒是看出了不寻常的地方,但他话少,只听令干活,不爱多问,闻言朝阿硕淡淡瞥了眼,继续闷头往前走。

    申屠灼摸着玉珏吊坠,想了想说:“你们两个先回府里,东西别给谭……别给我阿嫂,全都放我屋里,我晚点回去。”

    阿硕好奇问:“二公子,时候不早了,你还要去哪儿啊?”

    申屠灼显然不打算告诉他,说道:“阿母若是问起,就说我去找池樊宇了。”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又去了友林村,阿硕还在探头探脑地张望,被阿晖拉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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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屠府偏院中,谭怀柯正在安慰沛儿。

    自从听了成婚当日坊间的议论,沛儿就一直担心申屠家的人会对小娘子和自己不利。那几天的青庐之礼兼守灵她还算安心,觉得他们不至于在这种时候下手,如今喜事丧事都办完了,小娘子成了深宅寡妇,她想想就胆战心惊。

    沛儿忧心道:“小娘子,他们要是卸磨杀驴怎么办?”

    谭怀柯乐得笑出声:“哪儿学来的话,怎么,我是驴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我逗你呢。”谭怀柯说道,“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就算我是驴,我那战死的郎君是磨,这趟磨且有的拉呢。”

    “后头还要拉磨?”

    “自然。”谭怀柯一边整理自己现有的地契、房契和银两,一边分析给她听,“你还记得成婚那日门口那位曹娘子说的话么?那位曹娘子心善,她把话当众说穿了,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忙,申屠府到底是要脸面的人家,不会想为我这么个寡妇落人口实。

    “而且郎君身故,对他们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军功这条路断了,要想维护自身的士族地位,申屠家就必须另谋出路,所以他们才会在皇商新令一事上动念头,这是他们眼下最重要的翻身机会了。

    “谭家到底是河西四郡的大商户,至少我面上还是谭家的女儿,他们不会自断臂膀。虽然我那父兄都是靠不住的,暂且借他们名头一用也无妨,之后最好还是由我自己来接这个摊子……总之,申屠家还得由着我拉磨,绝不会对我不利的。”

    她所说的话沛儿大多听不明白,但有一点是很清楚了——自家小娘子是个有主意有本事的,申屠家这会儿奈何不了她。

    “小娘子有成算就好。”沛儿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听着敲磬了,我去领餐食来。”

    “记得唤我大娘子。”谭怀柯提醒,“你这改口怎么总改不过来。”

    按理说成婚后当独立门户,可她进门就没有活着的郎君,中馈又给老夫人掌着,自是分不了家。家里的女君还是老夫人,沛儿叫不得她女君,又见不着男主人,便还是习惯照着未出阁时叫她小娘子。

    不过谭怀柯希望沛儿尽快适应,连带着府中其他人也都适应,因为她需要巩固自己在申屠家的地位。就算再怎么不受重视,她也是申屠衡的遗孀,该有一席之地的女主人。

    沛儿离开后,谭怀柯静下心来琢磨。

    关外遇袭距今不过月余,可她感觉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都变得模糊了,久到她已习惯了这个新的身份,像是成为了一个崭新的人。

    她不再任性妄为,也无人可以撒娇捉弄,见过天地宽广却被困于斗室,要面对的每一个人,所走的每一步路都必须谨小慎微。

    要做的事很多,父兄的深仇,公主的遗愿,还有曾经那个自己的志向,她都没有忘记。

    眼下安身立命最首要的,等有了余力,要想法子从谭礼手中把自己的卖身契赎回来。这件事的风险很大,不急于一时,但牵连颇深,必须做得不露痕迹。

    那块小小的木简是赋予她双重身份的枷锁,也是她证明自己真实来历的凭据,无论如何,她终归需要一个自由身,不能受制于人。

    等手头宽裕些了,公主给自己的蓝宝石珠串要先赎回来,这样自己才能找到陌赫大王子,为父兄报仇才有希望。

    而那场和亲……

    和亲之事要如何收场?为何所有端倪都被隐藏?陌赫与大宣同时选择了沉默?

    吃过晚饭,谭怀柯还沉浸在这些疑惑中,直到夜幕降临。

    已是就寝的时辰,沛儿也去睡了,寂静的院落内,突然响起飘忽不定的铃铛声响。

    铃铃铃。

    铃铃铃。

    那声音细小却悠扬,从黑暗里慢慢逼近,如同地狱中的魂灵游荡而来,带着不甘,带着怨气,停在了她的窗边。

    铃,铃,铃。

    本就心烦意乱的谭怀柯拉开窗怒斥:“申屠灼,你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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