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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挫挫锐气

    种地对谭怀柯来说是个新鲜事。

    她不太懂这个,因为陌赫人主要以畜牧为生,早年国富民安,有水草丰饶的土地和出产宝石的矿脉,但这些并不足以让他们定居和种植粮食,大部分时候他们还是在几个牧场间来回迁徙。

    之后提驽人打了过来,强占了他们的牧场,为了不被奴役,族人更是隔三差五地换地方躲避,最终跟随威势渐弱的王族跋涉千里退至纳希河谷,才稍稍有了喘息之机。

    而大宣百姓大多以耕种为生,西北边境之处虽然也有很多牧民,但仍有大片适宜耕种的土地,注重农事的大宣人自然不会任由土地荒废,将能开垦的都耕作成了良田。

    如今谭怀柯拥有了自己的田地,觉得既新奇又兴奋,早就想亲眼见识一下了。

    那五亩地在距离城中二十里的露得县,往返一趟费时又费力,总不能天天这么跑。谭怀柯想了想,干脆跟沛儿收拾了细软,打算去申屠家在那里的宅院小住几日。

    出门总要跟家主报备一声,谭怀柯便去见了申屠老夫人。

    老夫人手中打理着账簿,闻言抬了抬眼:“去露得县看田地?有什么好看的。那些地平日里都有佃农照料,又不需要你亲自耕种,何必自讨苦吃。”

    谭怀柯搬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不怕君姑笑话,从前我在谭家从未有过属于自己的田产,连嫁妆里都没有搭上,幸得君姑体谅,给了我五亩良田,心里委实欢喜,就想着去认一认,看看能出多少粮食。”

    “怎么,你怕我给你的地不好?”

    “当然不会,君姑哪里的话!”谭怀柯道,“既是赠予我的,我只会感激,怎敢挑剔?再者说,种地之事我半点不懂,压根看不出好与不好来,不过是不想让自己当个闲人罢了。

    “眼下我还在给郎君服丧,只愿落个清静,去乡下宅子里看看田地,收收佃租,也算给家里帮些忙,总好过成天不干活吃白食,还惹人非议……”

    老夫人皱眉:“谁说你不干活吃白食了?”

    侍候在侧的蓼媪绞着手不敢吭声,只能在心里暗骂。

    这新妇惯会装可怜,冷不丁就捅来个软刀子,真是防不胜防!怪道今日让她来给老夫人通报要出门的事,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谭怀柯却没明着告状,就连瞟都没瞟一眼蓼媪,兀自说着:“君姑莫要追究了,总归是我这新妇做得不够妥帖,哪有不出力只享福的道理。这些日子我也悟了,凡事要靠自己挣来才作数,旁人剩下的饭,吃到嘴里定是不香的。”

    老夫人摆摆手:“行了,你想去就去吧。原本你那五亩地的佃租是跟着家里其他田地一起收的,既然你不怕麻烦,以后就你自己去收吧。”

    目的达到,谭怀柯满意离去:“多谢君姑。”

    这时老夫人才看向蓼媪。

    她心里明镜似的,怎会不知谭怀柯暗指的是谁,当下数落道:“我不过是让你盯着她服丧,让你处处克扣她了吗?又是吃白食又是给剩饭的,你这不是落人口实么!这下好了,省下那点粮,逼得人家自己下田收租,阿蓼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蓼媪脸都涨红了,支吾道:“恩主,我就是想挫挫她的锐气……”

    老夫人叹道:“这新妇瞧着温顺,实际刁钻得很。她本来那些锐气还藏着掖着,你这么一挫,反倒全给她挫出来了。”

    蓼媪惴惴道:“恩主,要不要我去乡下宅院盯着她?”

    老夫人盘账正心烦,懒得再管这些小事:“不用了,那地方也就是种种地,她折腾不出什么的,过个三五天自己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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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究是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刚刚坑了给她穿小鞋的蓼媪一把,还没得意到门口,谭怀柯就遇到了难题——家里没有马车给她用了。

    这回倒不是仆役刻意为难她,而是申屠灼先一步把两架马车和两个车夫都带出去了。

    粗略问了缘由,说是要二公子跟池乐官同行办差,携上十来个乐师舞姬去了敦煌郡,要在当地演奏乐府,顺便收集歌辞创作的灵光野趣。

    谭怀柯无奈,这小叔还真会挑时候,眼下没了马车,她总不能走着去吧。

    没办法,谭怀柯扒拉着自己的银钱,去城里驿站逛了逛,没舍得租用马车,又在周围问了两圈,恰好遇到一个要回露得县的佃农,便搭着人家的牛车走了。

    沛儿在牛车上颠得腰酸背痛,蔫蔫地问:“大娘子,咱们还有多久到啊?”

    谭怀柯骑惯了骆驼,也坐惯了各种车,这点颠簸实在不算什么。她把细软垫在沛儿身后让她靠着,看了看日头说:“中午就能到了,再坚持一会儿吧。”

    看她俩的衣着打扮就不是寻常农家女,见二人言语和善,赶牛的佃农才敢攀谈:“那个……两位娘子是哪个主家的?”

    谭怀柯道:“我们是申屠家的。”

    “哦哦,申屠家的娘子啊。”佃农显然很了解,“申屠家的地就在我们隔壁村,离得很近的,到了那儿你们还能赶得上吃午饭。”

    “老伯,今年收成怎么样啊?”谭怀柯有模有样地问。

    “还可以吧,今年是小年,能有这样的收成算不错咯。”佃农神色轻松地说,“只要主家不涨租子,养活一家老小是不愁了。”

    “那你的主家是哪位?他们会涨租子吗?”

    “我的主家是郡守的大侄子,你听说过池乐官吗,他贵人事忙,不怎么管地里的事,大年小年通常都收一样的租子。”

    “收成好就叫大年,收成差点就叫小年?”谭怀柯早已按捺不住好奇,絮絮问道,“为什么会有大小年?天气不好吗?”

    “哈哈,申屠娘子一看就是没怎么种过地啊。”

    “是没怎么种过,我刚嫁进申屠府,有了自己的几亩地,此番收佃租倒是其次,就是想来看看怎么种地的。”

    “刚嫁进……”佃农回过神来,“啊,你是那个进门就守寡的新妇?”

    说完他才惊觉自己冒犯了,连忙去觑谭怀柯的脸色,生怕触怒了她。

    谭怀柯却不以为意,笑说:“是啊,我这么出名吗?”

    佃农尴尬地说:“前阵子大伙儿忙农活,见了面就聊聊这些家长里短的……咳,申屠娘子啊,你、你当真是捧牌位进的青庐?”

    谭怀柯说:“不止呢,我和郎君的棺材一起待在青庐里六天六夜。”

    佃农大为震撼:“嚯!不愧是高门大户,申屠家可真讲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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