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发酵
“不是所有行业都适合互联网化。”
“这是我在深入接触互联网婚恋行业之后得出的一个结论。”
“我在今年六月创立一个项目并在十月初把它卖给了互联网婚恋行业的某家知名公司，随即，我加入该公司直至十一月份事实性的离职。”
“我要说出我看到以及随后调查到的一切。”
“一，行业里的虚假信息泛滥！”
“二，网站恶意隐瞒甚至欺骗！”
“三，主流品牌制造和贩卖焦虑！”
“四，错误的业绩机制迫使员工不惜牺牲客户的利益！”
“五，客户信息被严重泄露，甚至在业内被频繁转手和贩卖！”
百晓生的置顶文章由俞兴署名，罗列了整个行业的五宗罪，但不仅仅是罗列，更是逐条附上了他拿到的案例与证据。
“我在11月份在某公司总部见到一位闹上门的女客户，她签订的合同是1.98万的服务费，服务期限是4个月，安排不少于6位约见对象。”
“然而，在她已经约见的4个人里，一位打算未婚先孕，一个暗示婚后不要孩子，另外两位也极其不靠谱，而她得到的回答是，自己事先没有表明不接受未婚先孕与不要孩子。”
“这与签订合同前承诺的优质资源、高成功率截然相反。”
“类似案例仍有很多，详见文章末尾的附件文档。”
“如果你是一个潜在客户，你被琳琅满目的成功案例所吸引，你怀揣着对爱情的渴望和对家庭的幻想点进网站，你注册了帐号，你接下来就会遭遇线上信息的滋扰，你会碰见美名其曰为老师的销售，你会被电话轰炸到线下的一对一诱导，你会看到不透明但昂贵的套餐。”
“你以为坐在你面前的是一位留学归来的精致美女/高知青年，但实际上，对面或许早已成家，详情请参考文档里的第18个案例。”
“你年方25，对面刚刚52，详情请参考文档里的第31个案例。”
“你终于后悔，但销售拿出合同，翘起了二郎腿，详情请参考文档里的第8个案例。”
“当我知道这些又不止这些，我很难不疑惑，互联网婚恋行业这种商业模式真的可以持续吗？”
“我认为答案很明显，非常明显！”
“但在那个一地鸡毛的答案到来之前，作为曾经勉强算是业内的一员，我愿意把问题剖出来给大家看。”
“或许，真不是所有的行业都适合互联网化。”
“注：所有案例均使用化名，但许多客户可以出来对质。”
实际由宋宇锋操刀的文章没有太过煽情，因为，文章下有非常扎实的实际案例作为注解。
文章是9点整发的，仅仅五分钟，下面已经有了很多评论。
百晓生经过将近两个月的奋斗，尽管大学生仍旧占据很大比例，但职场员工也不少了，上午这个点正是抵达公司后的放空时刻，有的随意点进网站想瞧瞧新入职员工的体验，却一眼瞧见了“五宗罪”。
随即，帖子便传送到同事的手里。
同事传同事，朋友传朋友，链接转论坛。
许多人没有接触过互联网婚恋行业，但是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更知道怎么在一个无聊的上午看看乐子。
百晓生目前的设置是允许游客浏览，可是，评论与下载附件是需要注册的，偏偏，文章里的案例详情都在文档里，这就让不少人秉承着好好看热闹的心情进行了注册。
注册，下载，迫不及待的打开。
好家伙，一份纯文字的TXT文档竟然有120KB大小！
有熟悉TXT编码的立即就能知道，这个文档里的汉字大致有个四五万字！
好家伙！！
工作文档我懒得打开，吃瓜文档我逐字研究！
截止到百晓生发布帖子之时，整个网站的注册用户数量是26587，而在发布之后的3个小时里，这个数字增长了4258，几乎相当于一周的工作成果。
也即，用户总量突破了3万！
“兴哥，效果真是立竿见影啊！”宋宇锋自打帖子发布后就坐立不安，到了中午时分固然为效果而赞叹，但也有一种不知道会酝酿什么后果的忧虑。
帖子发了，效果很好！
后果怎么样呢？！
“董事长，你怎么不笑啊？”俞兴瞧出来宋宇锋的心情。
宋宇锋勉强笑道：“兴哥，我在校内网看到我们的帖子内容了……”
俞兴点头道：“这不奇怪，我们本身就有很多大学生用户。”
大学生用户的吃瓜与声援方式就是把帖子转到了影响更大的校内网，而可以估计的是，职场用户群体会有相似的举动。
“他们怎么没动静啊？”宋宇锋忧虑的是这次炮轰的目标，虽说没有点名，但主流品牌就是那三家，更何况，老板的公司被谁收购也是很容易就知道的事。
“我们只是一个小网站，效果需要发酵。”俞兴估摸道，“现在顶多是公关部门开个小会吧，等等吧，这对于我们来说既是一次冲刺，也是一次验证。”
冲刺是试图早日达成百晓生的5万注册量，验证是百晓生的平台雏形是否成立。
百晓生的定位是做职场话题，当然，负面的话题总是更容易让用户出声，但这是设计的理论，具体实践就要看看这样的验证了。
或许是午休更有时间看热闹，下午两点钟，伴随着更多评论的出现，百晓生的注册用户又涨了差不多2000。
两点半，俞兴在办公室收到了来自臻爱网老上司的电话。
他按通手机，离开办公室，走向隔音更好的会议室。
但就在转移的途中，魏佳兰的愤怒声音已经吸引了员工们的注意。
“姓俞的！你想干什么！？”
俞兴没有立即回答，冲着员工们摆摆手，示意大家安心工作。
工位上的宋宇锋转了转眼珠，拿起一份文件，嘟囔道：“我有个事得汇报一下。”
他走进了会议室。
相隔不远的吕海颖瞧见董事长的动作，也起身走向会议室，嗯，自己想看看董事长要汇报什么。
其他员工没有这样的行动自由，但很快就响起了热烈的讨论。
“魏总，怎么说？”俞兴拉开会议室里的椅子，轻描淡写的问了句。
魏佳兰怒气冲冲的质问：“姓俞的，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俞兴看到了走进会议室的宋宇锋与吕海颖，顺手按开外音，又点了录音，“我就是指出行业里存在的问题，也没点名你的公司。”
魏佳兰怒极反笑：“这是没点名是吗？我还要谢谢你了？你盗窃了我们公司的用户信息！你这是违法的！”
“我没写任何公司，所有出现的人名都是化名。”俞兴振振有词，“怎么就你公司的用户信息了？”
魏佳兰更加理直气壮：“那些案例是不是公司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俞兴刚要回击，忽然觉得不太对。
旁边的吕海颖差点没忍住笑。
魏佳兰还没感觉出异常，见电话另一端沉默，气势更盛：“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制造麻烦，更是在给你自己找麻烦！”
俞兴真心问道：“魏总，我使用了化名的案例被你认定为自家公司的客户，你不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吗？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客户的？到底谁才是最根本的麻烦？”
魏佳兰愣了愣，反应了过来。
她直接略过这个异常，语气强硬的说道：“俞兴，你现在立即删除帖子，立即道歉，不然，你这个网站就开不下去了！”
“就算我想删，我想道歉，公司有人也会不同意的。”俞兴淡淡的说道，“我们公司的董事长宋宇锋，他不会让我删的。”
宋宇锋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他觉得吧，兴哥这个时候可以不提自己啊……
魏佳兰皱眉道：“宋宇锋是谁？你们还是团伙作案？你们想干什么？想要公关费？”
“宋宇锋以前就是网易记者，他是一个硬骨头。”俞兴摆出董事长的简历，“他就是看不惯网易做了和瑰爱网一样的业务，所以直接怒怼了网易，直接辞职了！”
魏佳兰刚才气糊涂了，这么一听就想起来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她冷笑道：“不管是宋宇锋，还是你俞兴，我奉劝你们，现在最好赶紧收手，不要把场面弄到太难看！”
“魏总，你怎么不明白呢？”俞兴叹道，“是你们把行业弄得太难看，今天没有我站出来，明天也会有别人站出来。”
魏佳兰见对面丝毫不松嘴，冷冷的说道：“你们等着律师函吧！等着被起诉吧！”
俞兴放下手机，对着董事长说道：“准备接律师函吧，回头在网站弄个专区，专门用来挂律师函。”
宋宇锋有些不安：“魏佳兰那边反应好像还挺快的。”
没动静之前让人担心，现在有了，同样让人担心。
俞兴摇摇头：“做都做了，骨头硬的顶在前面。”
宋宇锋：“……”
俞兴提醒道：“你不要瞻前顾后啊，你女朋友还看着呢。”
来自企鹅的孔惠琳已经入职百晓生，目前正处在熟悉业务的阶段。
宋宇锋只能默默点头。
俞兴还没交代几句就见董事长的手机响了起来。
“陌生号码。”宋宇锋拿起一看，没有立即接通。
俞兴言简意赅：“外音。”
宋宇锋清了清嗓子，接通后点了外音：“喂，你好，我是宋宇锋。”
“您好，您好，宋总，我是臻爱网的楚晓夏。”电话另一端是声音温温柔柔的女声，自报了家门，“我注意到您的网站上出现一篇谈论网络婚恋行业的文章，您那边能不能删掉呀？”
宋宇锋硬骨头发作：“不能。”
楚晓夏耐心的说道：“宋总，是这样的，我们认为这篇文章存在一些失实的部分，但也确实给我们提了醒，目前公司已经在自查自纠，今天中午的会议上也有了指示，一定要保障用户的利益。”
她有些可怜兮兮的说道：“宋总，我们做工作也不容易，您体谅体谅我们吧，我们真的开始做工作了，您那帖子不也是为了行业好嘛？”
宋宇锋把视线看向老板。
俞兴轻轻摇头。
楚晓夏没有得到回应，声音软糯的哀求道，“您那帖子可以留着，我今天被指定了和您协商的工作，要不，等公司里的纠察出现效果，我再和您汇报。”
她继续说道：“宋总，我也是打工人，您可怜可怜我，我今天的工作得有点进度，这样吧，我下午和公司申请一笔品牌管理费，您先看我们整理业务的情况，好不好？”
宋宇锋再看老板，软骨头有点想发作，刚想说话就见俞兴伸手抢过了手机。
俞兴直接按掉了电话。
随后，他冷眼看着宋宇锋：“你想对她说什么？”
“呃，我也没想说什么，脑子里好像是空白的。”宋宇锋实话实说，“品牌管理费就是公关费啊，臻爱网一硬一软，不知道公关费能给多少。”
俞兴冷笑：“一硬一软？”
他看向二把手吕海颖，教导道：“这种话不要搭理，也不要跟着对面的节奏商量，时刻保持我们的立场，我们这边语气一松，没准就被弄出来一个敲诈勒索，还敢要品牌管理费？”
吕海颖凝重点头。
宋宇锋后知后觉，一身冷汗。
“你特么的自己以前是当记者的，这点警觉性没有？”俞兴不满的看了眼宋宇锋，告诫道，“硬骨头不仅是保护公司，也是保护你自己。”
宋宇锋口干舌燥，使劲点头，这种时候，不硬也得硬了！
他声音有点干涩的说道：“不会楼下现在就有人在蹲着吧？”
俞兴沉吟片刻：“应该也不至于，但我估计对面肯定录音了，还专门找了个声音好听的女孩，暂时放心，他们又不是企鹅。”
臻爱网相对百晓生是大公司，但能量比起真正的巨头要差很多。
不过，也说不准他们本地有没有关系，行事谨慎总是对的。
“你出去吧。”俞兴面色严肃，“我和小颖说点事，记住，江湖险恶。”
宋宇锋默默出门。
他仍旧有点后怕，专门走到窗口的位置往下张望。
那个蹲着抽烟的是干嘛的？
诶，路口转来转去的那个人怎么左看右看？哎哟，他视线往这边看了！
宋宇锋舔了舔嘴唇，心里有点没底。
他坐到自己的工位，一会看看手机，一会看看网站。
很显然，这次的炮轰仍在发酵，这从增长的评论数就能看出来，而且，一个重点便是那个确凿的TXT文档，它给吃瓜群众带来耳目一新的感受。
正当宋宇锋有些发呆之际，他忽然听到女友孔惠琳的声音。
“网易转载和报道了！”孔惠琳走过来，惊喜的说道，“网易报道了！锋哥，是你联系的吗？”
百晓生是想通过媒体来放大这次动作的。
作为前员工，孔惠琳就联系了企鹅老东家，但没得到什么反馈。
网易同样是男友的老东家，虽然之前有点风波，可是，它这次这么快的报道还是挺超常规的。
宋宇锋闻言，点进网易，瞧见相关报道就在最显眼的位置。
他又惊又喜：“我没联系啊，网易怎么报道了？”
宋宇锋第一时间再去会议室，向老板通报这一好消息。
俞兴肯定了来自媒体的反馈：“网易报道是好事，既扩大影响，也能带来舆论的一层护身符。”
他又琢磨片刻，缓缓猜测道：“你们相信基于道义的报道吗？如果不是没有利益驱动，网易怕不是想来个黄雀在后。”
吕海颖立即听明白了这话。
宋宇锋稍慢一拍也明白了意思。
网易是有互联网婚恋业务的，但它的市场份额很低，完全无法撼动行业格局，因此，先前试图寻找恋爱合约这一新的切入点，甚至为此整合了旗下业务。
然而，那次行动被宋宇锋和俞兴联手搅黄了。
如果行业这次能出现变化，网易是不是就能趁机抢到肉？
吕海颖看着师兄：“师兄，你觉得网易对婚恋还有念想？它会怎么动？”
俞兴反复考虑先前了解过的网易业务，又琢磨自家的炮轰与互联网婚恋行业的问题，最后缓缓说道：“如果我是网易相关业务的负责人，恐怕这次要落在实名制上面。”
这是他的推测，不知道能不能得到验证。
但是，不管怎样，网易的重点报道确实是在推波助澜，愈发扩大了百晓生这次炮轰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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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业里的虚假信息泛滥！”
“二，网站恶意隐瞒甚至欺骗！”
“三，主流品牌制造和贩卖焦虑！”
“四，错误的业绩机制迫使员工不惜牺牲客户的利益！”
“五，客户信息被严重泄露，甚至在业内被频繁转手和贩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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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年方25，对面刚刚52，详情请参考文档里的第31个案例。”
“你终于后悔，但销售拿出合同，翘起了二郎腿，详情请参考文档里的第8个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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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答案很明显，非常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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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长，你怎么不笑啊？”俞兴瞧出来宋宇锋的心情。
宋宇锋勉强笑道：“兴哥，我在校内网看到我们的帖子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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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佳兰怒气冲冲的质问：“姓俞的，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俞兴看到了走进会议室的宋宇锋与吕海颖，顺手按开外音，又点了录音，“我就是指出行业里存在的问题，也没点名你的公司。”
魏佳兰怒极反笑：“这是没点名是吗？我还要谢谢你了？你盗窃了我们公司的用户信息！你这是违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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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佳兰更加理直气壮：“那些案例是不是公司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俞兴刚要回击，忽然觉得不太对。
旁边的吕海颖差点没忍住笑。
魏佳兰还没感觉出异常，见电话另一端沉默，气势更盛：“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制造麻烦，更是在给你自己找麻烦！”
俞兴真心问道：“魏总，我使用了化名的案例被你认定为自家公司的客户，你不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吗？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客户的？到底谁才是最根本的麻烦？”
魏佳兰愣了愣，反应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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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宇锋以前就是网易记者，他是一个硬骨头。”俞兴摆出董事长的简历，“他就是看不惯网易做了和瑰爱网一样的业务，所以直接怒怼了网易，直接辞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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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宇锋有些不安：“魏佳兰那边反应好像还挺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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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兴摇摇头：“做都做了，骨头硬的顶在前面。”
宋宇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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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宇锋只能默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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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宇锋清了清嗓子，接通后点了外音：“喂，你好，我是宋宇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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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海颖立即听明白了这话。
宋宇锋稍慢一拍也明白了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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