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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称帝

    “谢大人,有段时间没见了。”

    杨川南右手按刀,挺直腰背,立于栅栏外,声音醇厚: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难熬啊,我原以为谢大人会死在大牢里,没想到你竟撑过来了。”

    谢芦脑袋动了动,目光透过蓬乱的头发,看着栅栏外的杨川南,声音嘶哑:

    “你来做什么,劝我归顺逆党?”

    杨川南颔首:“这是你唯一的出路,别指望朝廷来救你,堂堂布政使被囚牢中半载,无人问津。谢大人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谢芦缓缓道:

    “云州已经脱离了朝廷掌控,没猜错的话,在我上任之间,云州官场就已经在你掌控之中。”

    杨川南笑道:

    “不是在我掌控之中,而是在城主掌控之中。我自成为云州布政使以来,便一直暗中培养党羽,扶植亲信,直到一年前,以宋长辅为首的巫神教势力被拔除,我才彻底掌控云州官场。

    “如今整个云州,尽在我们掌控之中,包括你的性命。”

    云州的乡绅、本地望族,以及士大夫阶层,都已归顺潜龙城。

    他们有的是自愿归顺,没有选择,有的本身就是潜龙城暗中扶持。。

    整个云州,纵横万里,能在短时间内迅速脱离大奉朝廷掌控,这里头彰显的,是潜龙城几百年经营的底蕴。

    “谢大人是两榜进士,素有官声,潜龙城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谢大人,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儿事。”

    杨川南苦口婆心的劝道:“潜龙城才是你大展拳脚的归宿。”

    谢芦笑道:“可惜了。”

    “可惜?”

    “可惜这七尺身躯,空读一肚子圣贤书,只能提笔,不能杀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不愿承认,但眼下,的确如此。”谢芦惋惜道。

    杨川南脸色微冷,道:

    “十年寒窗不容易啊,谢大人能以寒门之身,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真的忍心大半生的心血,一朝散尽?”

    “不忍心,”谢芦靠着冰冷的墙,又一次抬头望向气孔里照射进来的阳光,嘶哑的声音,喃喃道:

    “但更怕千百年后,遭后人唾弃。姓杨的,你可知我最敬佩的人是谁?”

    杨川南冷冷的看着他。

    “是楚州布政使郑兴怀,他让天底下的读书人明白什么叫“舍生取义”。”

    谢芦冷笑一声:“罢了,与你这种人有何可说。”

    杨川南点点头:

    “既然如此,便不多费口舌了,谢大人是求仁得仁。”

    他抽出长剑,斩断铁链。

    哐!

    牢门被踹开,杨川南迈步向前,手里铁剑往前一递,剑尖刺入谢芦胸口,将他钉在身后的墙壁上。

    谢芦双手握住剑刃,痛苦的挣扎了几下。

    他的手沾染了温热的鲜血,生命随着血液快速流失。

    杨川南哂笑道:

    “忘了给谢大人留写遗书的时间,死之前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尽管开口吧,不然就永远都没机会了。”

    谢芦没什么想说的,只是想起了年轻时,挑灯苦读的岁月。

    那会儿山海关战役还没有打响,先帝也还没有修道,大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可是,自山海关战役后,一切都变了,大奉国力日渐衰弱,每年都有灾情,且逐年加剧。

    谢芦是经历过太平盛世的人,他亲眼看这这个国家,一步步走向衰弱,变的垂垂老矣。

    他和很多读书人一样,呕心沥血,希冀能挽救这个国家,让它重返巅峰。

    可他没能做到,因为他要死了。

    生命的最后,谢芦厉声道:

    “会有人替我报仇的,尔等乱臣贼子,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死死盯着杨川南,肆意嘲笑起来。

    笑声在最高亢之时,夏然而止。

    .........

    云州城,都指挥使府。

    杨川南返回府邸,大踏步往书房而去,推开门,见到翻看折子的姬玄。

    “少主!登基大典就要开始了,您怎么还在这里?”

    杨川南连连皱眉。

    “聚拢的流民不到万人,数量远远没有达到预期啊。”姬玄放下折子,问道:

    “怎么回事?”

    杨川南苦笑道:“杨恭封锁了青州边界,流民过不来,除非翻山越岭,或绕到相邻的州,才有可能抵达咱们云州。这个杨恭,不好对付的。”

    姬玄点点头。

    杨川南又催促道:“在过半个时辰,就是陛下的登基大典,您作为太子,不能缺席。”

    姬玄却摇头:“登基大典我不会出场,自有去处。”

    潜龙城是作为蛰伏时期的“藏身点”,如今父亲要登基称帝,自然要公之于众,登基大典在云州城中心区域——白帝庙举行。

    姬玄问道:“那个谢芦,可愿归顺?”

    杨川南摇头:“卑职已经把他杀了。”

    “杀了也好。”

    姬玄一副闲聊的语气,淡淡道:“读书人最怕晚节不保,倒也是一种成全。”

    ...........

    白帝庙。

    今日,云州城众官齐聚白帝庙,其中包括潜龙城的官员,黑压压的人影于广场林立,文官在左,五官在右。井然有序的排列。

    鼓乐合奏中,穿着明黄龙袍,头戴平天冠的中年男人缓步踏出白帝庙。

    通常来说,储君登基乃国之大事,仪式繁复,尤其是新老帝王交替,往往伴随丧事,因此只鸣鞭,不奏乐。

    新君还得穿孝服,在先帝的灵前三跪九叩,在祖庙进行祭告仪式等等。

    不过,这些并不适用于眼下的情况,故而省略。

    这位黄袍天子率文武百官祭天之后,站在白帝庙前的高台上,俯瞰众官员,气态威严。

    司天监的一位白衣术士,站在侧下方位置,面朝百官,展开手里的圣旨,朗声道:

    “自武宗叛乱以来,先祖隐于山野,忍辱负重,代代相承至今,朕一刻不敢忘祖训,势要励精图治,夺回江山.........

    “而今大奉朝廷腐朽,新君无能,以致民不聊生,哀鸿遍野。朕身为姬氏子孙,皇室正统,痛心疾首之余,理当登高一呼,力挽狂澜........

    “今于云州称帝,取国号为“光复”,望尔等忠心辅佐,共谋霸业。

    “国家建储,礼从长嫡,天下之本在焉。朕之嫡子姬玄,文武兼备,天意所属,立为太子,正位东宫。”

    白衣术士念完,收了圣旨,默默立于一旁。

    文武百官纷纷下跪,高呼“陛下万岁”。

    云州城上空,御风舟静静悬浮。

    姬玄站在船舷边,听着底下呼声雷动,即使身在高空,也能清晰耳闻。

    云州城的百姓聚集在白帝庙之外的大街小巷,前来观礼。

    对于他们来说,谁当皇帝无关紧要,百姓所关心的永远是“吃穿”两字。父皇只是减免三年赋税,便轻而易举的笼络了云州的百姓。

    “此时不晋升超凡,更待何时?”

    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清光升腾,一身白衣的许平峰出现在御风舟内。

    “就等国师了!”

    姬玄笑道。

    许平峰微微颔首,抬手,朝空中一抓。

    那一道道散碎的龙气,发出无声的咆哮,不甘心的被他摄入掌心。

    再屈指一弹,十几道龙气尽数冲入姬玄体内。

    他眼里仿佛有金色龙影游走,射出灿灿金光。

    许平峰接着又弹出两道无形无质的气运,汇入姬玄体内。

    这是度难和度凡两位金刚的气运,他以二品练气师的手段,将这两股气运化为己用。

    当然,个人气运与国运无法相提并论,仅仅靠着三管齐下,姬玄不可能吸血丹,晋升三品。

    所以才有了刚才的册封。

    云州的太子,自然是气运加身的。

    尽管这份气运远无法和身负半数大奉国运的许七安相比。

    “我只能让龙气在你体内留一刻钟,速速晋升吧。”许平峰道。

    纵使是二品术士的他,也难以揉捏龙气,只能施加影响,且时间有限。

    姬玄从怀里摸出盒子,“啪”的打开,一缕纯净的血光映入他的瞳孔。

    庞大的生命气息充斥御风舟。

    姬玄的手难以自控的微微颤抖,听见了胸腔里,砰砰狂跳的心声。

    这枚血丹入腹,只会有两个结局,要么成为超凡境武夫,跻身九州大陆巅峰行列。要么身死道消,化作灰灰。

    国师说过,即使有龙气、两位金刚的气运,以及身为太子的气运,成功炼化血丹的概率依旧不足五成。

    赌命的时候到了.........姬玄握着血丹,闭上眼睛。

    他脑海里闪过的,是忍辱负重的二十年,是私底下挥汗如雨修行的隐忍,是蕉叶道长临死前,对他抱着的期望。

    咕噜~

    血丹化作滚烫的热流,冲涌入胃袋。

    姬玄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痛苦的抱着肚子,蜷缩在甲板上。

    痛,撕心裂肺的痛........

    超越人类所能极限的痛苦将他淹没,仅仅一个瞬间,就让他意识丧失大半。

    “嗬嗬........”

    姬玄口中流出血水,眼眶、鼻子、耳朵也沁出鲜血。

    皮肤大面积开裂,血肉从内到外被撕裂。

    再这样下去,肉身崩溃将势不可挡。

    许平峰漠然的看着。

    “要死了吗,这就是死亡?我的肉身已经崩溃,五脏六受损,生机在迅速湮灭,国师为何还不救我........”

    迷迷糊糊中,姬玄残留的意志还在思考,他想求救,却发不出声音。

    因为声带也被摧毁了。

    血丹的力量太过霸道,凡人的肉身根本无法承受。

    “难以想象,许七安是如何撑过来的.........是啊,他都能撑过来,我凭什么不行?”

    这个念头浮现的刹那,姬玄的执念便再难平息。

    许七安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你甘心就这样逝去吗?

    甘心看着他光芒万丈吗?

    甘心未来的王图霸业一场空吗?

    “嗬,嗬嗬........”

    他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嘶吼,仿佛是愤怒和不甘的咆哮。

    他的眼睛里流出大量的血水,眼球已经溶化。

    姬玄没有看到,一条条金色的龙影将他身体缠绕,也没看到,他崩溃的肉身出现愈合倾向。

    血肉崩溃,愈合,崩溃,愈合.........循环往复。

    不知过了多久,姬玄濒临崩溃的意识渐渐恢复,神智变的清明。

    耳边,传来国师含笑声:

    “恭喜踏入超凡领域。”

    姬玄睁开眼,重新看见了光。

    新生的曙光!

    ...........

    南疆,天蛊部。

    天蛊婆婆走出有天井的宅子,一步登上屋顶,眺望天空。

    “紫薇帝星动,中原的正统之争开始了。老头子,你预言的一切都已成真。蛊神,离复苏不远了........”

    天蛊婆婆叹息一声,沉默片刻,喃喃自语:

    “大乱将至,看门人会是谁呢?”

    ..........

    靖山城。

    荒芜的山脊上,萨伦阿古抱着一只羊羔,目光眺望西南方。

    靖山城周边的山脉,因为当初那一战,被他抽干了灵气,化作一片废土。

    尽管靖山城已经重建,但此地却不再适合住人。

    “魏渊,你为中原续的这口气,快要到头了。”

    萨伦阿古抽出腰间挂着的,一根新的赶羊鞭,轻轻敲击脚边。

    下一刻,一道人影应召而来。

    正是伊尔布。

    “两件事,把玄鸣金石给许七安送去;到大奉聚拢流民,带回来,填补靖康炎三国的人口。”

    阿伦阿古吩咐道。

    “是!”

    伊尔布躬身应诺,御风而去。

    ............

    永兴一年,十一月底,姬氏后裔于云州称帝,国号“复兴”,云州正式脱离大奉。

    进一步把王朝推向覆灭的深渊。

    许七安收到怀庆的传书,了解此事时,已经在南疆与大奉的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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