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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当下

    温时宁那眼底的一抹红,宛如一片殷红的落叶,轻飘飘地落在傅问舟心上,照映着他内心同样的悲伤和酸楚。

    他将她的手放在掌心里,一根根的仔细瞧着。

    那手指长的好看,又细又长,本该柔荑一样,可上面却布满伤痕和薄茧,竟比常年做事的香草她们还要粗糙。

    傅问舟心疼不已,语声艰涩。

    “时宁的心我都知道……”

    正因为知道,才不知该如何是好。

    安顿她的生活不难,难的是如何安顿她的心。

    温时宁反握住他的手,将他掌心贴在自己脸上,贪恋般闭眼道:“二爷的心,我也知道。”

    “二爷不要为此苦恼,珍惜当下最重要。”

    “更不必为我叫苦,我一点都不觉得苦,因为在我看来,所有的付出都是希望……”

    “二爷若真的疼我,怜我,就多给我一些希望,让我的付出有意义。”

    “也不要和我谈还没有发生的未来,因为我和二爷所想的未来是不一样的,但我的未来里,都有二爷的身影……”

    傅问舟心一紧,大手固定着她的小脸,神色愈发严肃。

    “时宁,你知道我最忧心的是什么?”

    温时宁大胆看着他,“二爷怕我殉情,希望我能勇敢坚强,最好能找个好人嫁了,生几个孩子,幸福快乐的把你全忘了,是吗?”

    傅问舟眼底一痛。

    温时宁目光倔强,又带着点悲伤。

    “我能答应你,你能信吗?你都不在了,你管我是跟着廖神医云游四方,还是改嫁他人……离开二爷,我便是新生,好与不好,二爷都奈何不得,说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总有本事,把残酷的事情说的直白简单,让人无以言对。

    傅问舟一时拿她没辙,苦笑:“那时宁觉得我该想些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是庸人自扰,可心不由己。

    曾经年少,无知无畏,每次出征前都带着必胜的决心。

    加之,家有兄长托底。

    因此,不曾有过与家人难舍难分的情绪。

    倒是一些老兵,出了老远还在朝妻儿老母挥手,一遍遍地叮嘱要珍重,要好好吃饭,不要着凉,家中的活儿量力而行……

    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引得那些半大小子嘲笑嬉骂他们像妇人一样啰嗦。

    自这次从鬼门关逃了一次回来后,傅问舟再细细回味那些场景时,才体会到,那些老兵每次重复的情绪都不一样。

    一次比一次沉重,一次比一次揪心。

    他们不是怕死,怕的是连接在亲人之间的那根名叫牵挂的线,会因他们的死,将他们最在乎的人一并拽进地狱。

    傅问舟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可他偏偏遇到一个温时宁。

    一个简单又强大,纯粹又通透,良善又固执的小小女子。

    她被这人世间最大的恶意对待过,却不曾被束缚。

    她的心是自由的,爱恨皆有自己的主张。

    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温时宁没有马上回答傅问舟的问题,而是长久地凝视着他。

    他比之前又消瘦了许多,皮肤没什么血色,苍白的近乎透明。可五官还是那样的好看,浓黑的眉,温柔的眼,高挺的鼻梁,厚薄适中形状好看的唇。

    她用手指贪恋又小心翼翼地丈量,一时找不到贴切的形容,词穷般的道:“二爷真好看。”

    第一次见面,她也这般夸他。

    现在也只有她才夸得出来。

    傅问舟抓住她的手,颇有些无奈。

    “那是因为时宁见的人太少了。”

    温时宁傻傻地笑:“世间男儿千千万,可我还是觉得二爷最好看,想天天看。”

    “所以二爷,咱们不去想明天好不好?就想今天,就想现在……”

    说着话,她柔软的身体投入他怀里。

    “若你的脑子实在不听话,忍不住要想,那就想给那些不知名的花草起什么名字。想怎么教我读书,画画,做诗……哦对了,还有骑马习武。”

    “总之,把你会的都教给我。”

    “那么多的事,够二爷想的了吧?”

    “要还不够的话,就想想早上吃什么,午膳吃什么……”

    她仰起小脸,笑得娇憨又狡黠,双眼弯成了月牙儿般的弧度,叫人如何能不心动。

    傅问舟双手不由自主地将她拢住,贪恋着她的体温,她的气息……恨不能将时间就此定住。

    他好像突然有些懂了‘当下’二字真正的意义。

    是温时宁教会他的。

    次日,当傅问舟清清爽爽地出现在餐桌旁时,廖神医惊一跳。

    “二爷今日气色不错。”

    难道是回光返照?

    啊呸呸呸呸!

    傅问舟神情温和,自然的道:“我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廖神医和温时宁对视一眼。

    廖神医:“什么意思?”

    傅问舟尝了口婆子们煮的甜汤,觉得味道不错,舀了一碗先递到温时宁跟前。

    之后,他转动轮椅后退了些,双手交叠在一起,朝廖神医拜了拜。

    “剔骨一事,有劳神医费心,神医之恩,问舟铭记于心。”

    “这一仗难打,问舟也会做足准备,请神医不必有太大压力。”

    他本不想再折腾,可现在一线生机也想抓住。

    廖神医愣住。

    这件事,他还没敢和他商量。

    那是傅问舟呀,曾经那样骄傲的少年郎,怎会接受身体残缺,苟延残喘……更何况,那亦是一条绝路,更为痛苦的绝路。

    在死亡面前,巨人也会低头,也会选择逃避,也会把恐惧释放,甚至在脆弱无助下,去情感捆绑最亲近的人,去折磨他们……

    廖神医行医几十年,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

    可无一人如傅问舟这般,想的都是如何周全所有人。

    再看温时宁,好像早有预料似的,平静地拿起一块蔬菜饼,分一小块在傅问舟碗里,温声说:“二爷尝尝这个饼,可好吃了。”

    可那眼底分明泛红,涌动着破碎的水光。

    傅问舟归位,夹了些小菜给温时宁,眉眼同样温柔的好似能滴出水来。

    “时宁也吃。”

    夫妻二人,你来我去,眉来眼去,好一幅岁月静好的画卷。

    廖神医觉得这早饭不吃也罢。

    饱了。

    他还是赶紧去准备吧。

    傅问舟说的对,不打无准备的仗,他这个‘主将’绝不对拉垮。

    甜汤很好喝,饼也很好吃,尤其是玉米粑粑,放在炭火上烤,把外面烤焦,甜中带脆,香得很。

    温时宁胃口大开,吃的比往日都多。

    傅问舟也喝了一点汤,还有半个饼。

    温时宁怕他吃多了受不住,柔声道:“二爷留点肚子,晚些我给你烧鱼。”

    说起烧鱼,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最近几日怎么没见卫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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