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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0:以身入局【求月票】

    “什么时候……怎么还……”

    崔徽再度有意识的时候,隐约听到有人在旁边说话,只是那道声音极低,说话也是断断续续,听不太真切。她试图听个清楚,偏偏那道声音又不说话了,世界重归寂静。

    朦胧间,她仿佛看到窗漏透进来的阳光。

    她下意识去判断时辰。

    等意识彻底清醒,窗漏透进来的哪里还是斑驳金光,分明是皎洁月影。她后知后觉察觉床榻一侧端坐着一道人影:“至善……”

    声音轻如蚊呐,也得亏那人耳力超绝,否则还真察觉不到:“崔女君认错人了。”

    此人声音自带一股轻浮腔调。

    崔徽猛地惊醒:“你——”

    来人抬手虚按崔徽肩头,不疾不徐道:“你身体现在还太虚弱,不能有大动作。”

    崔徽可不关心这些:“你怎么进来的?”

    不要命了?

    要是被崔至善发现怎么办?

    来人笑意涌上唇角,在烛火阴影衬托下比登徒子还要登徒子,仿佛下一秒就会嘿嘿嘿扑上来轻薄人。一言以蔽之,不是个正经人:“怕什么?寥某敢过来与女君见面,自然是有万全把握的,保证不会让你夫郎察觉一二。”

    他这话说的,背德意味更浓了。

    崔徽嘴角神经狠狠抽动两下,最终还是忍不下去,撇开视线。无他,寥嘉这张脸能勾起她替天行道、惩奸除恶的冲动:“那也太冒险,崔至善远比你想象中精明警惕。”

    她这次是将整个崔氏拉下水。

    变相逼迫崔止在她跟家族之间做选择。

    寥嘉笑得意味深长。

    “崔女君太低估自己的分量了,殊不知,英雄难过美人关。再精明警惕的老狐狸,面对感情的时候也是赤手空拳,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哪怕心知是美人计,照样会输。”

    崔至善就是典型。

    他能不知道崔徽此次归来有猫腻?

    只是这两年破镜重圆的夫妻生活让他一遍遍自我安慰、自我找补,一点点偏了心。

    更何况,崔徽此前确实没行动。

    崔徽嘴硬:“美人关?我这半老徐娘?”

    在她一贯认知中,自己在这位崔家主心中有些分量,但跟家族相比又没那么重。崔徽手上的筹码就是崔氏前主母、下一任崔氏家主生母两个筹码。冲这身份,崔氏也不会让她受辱。但,万事无绝对。倘若损失大于筹码,崔氏放弃崔熊,崔徽也可以被放弃。

    只要下一任族长不是崔熊,筹码皆作废。

    因此,她在监牢的时候,并无把握崔止会来,也没把握他会为自己跟梅梦撕破脸。

    “各花入各眼,崔女君何必妄自菲薄?”

    在这段感情里面,崔家主才是被动一方。

    说到这里,寥嘉忍不住打趣:“你从监牢回来昏迷了三天四夜,要不是有些事情实在拖不下去,你睁眼看到的人应该是他了……”

    崔徽惊愕:“这么久?”

    “你差点儿就醒不来了。”

    崔止这几天肉眼可见憔悴。

    府上来了十几拨名医圣手都束手无策,崔止只能动用众神会西南分社的人脉,寻求境内杏林医士给崔徽看诊。西南大陆不比西北,康国医署会给民间医者提供诸多帮助,总结医家圣殿考核重点且无偿分享,还定期出版大家圣手的医案诊籍,在这种环境下,境内杏林医士逐年增多,反观此地什么都没有。

    医者入圣殿全靠单打独斗。

    人数少,请人出山更难。

    即便是崔氏也很难在短短数日找到杏林医士来救人,即便请到了,也未必奏效。崔止几近绝望,一度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佛。

    崔徽神色动容:“他还去上香拜佛了?”

    寥嘉道:“是啊,不过神佛救不了人。”

    能救人的是他安排的后手——

    以赤脚游医身份到处行医修行的杏林医士,明面上不隶属于任何势力,一心一意治病救人。崔氏花大价钱才将人请来,谁也想不到这位杏林医士就是为崔徽一人准备的。

    想到杏林医士下的诊断,寥嘉这会儿也有些后怕,庆幸道:“此番过于冒险了,你差点儿就……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且不说主上那边,你父亲崔孝也能跟我拼命……”

    梅梦根本没想过对崔徽上刑。

    通过折磨一个妇人,达到掣肘、逼退以崔氏为首的世家势力,且不说此举可行不可行,即便真的奏效,高傲如梅惊鹤也干不出来。

    那么,为何又发生了?

    因为崔徽自导自演。

    不同于寥嘉后怕,当事人崔徽则是波澜不惊:“不以身入局,如何能胜人半子?”

    她的筹码就是她自己。

    是棋子,也是棋手。

    她主动与寥嘉合谋布局。

    寥嘉这些年在暗中挑拨离间、兴风作浪。

    也是他的不懈努力,让原本关系还算和睦坚固的梅惊鹤君臣逐步离心,再加上苗讷这朵解语花无脑拥护国主立场,不动声色给梅梦上眼药——梅梦敢忠言逆耳,她便谄谀取容,一言一行恪守“国主脑残粉”人设——里应外合,一点点引诱国主对梅梦不满。

    从一点点不满到质疑,从量变到质变。

    梅梦虽有察觉,却始终抓不住寥嘉。

    除此之外,国主、梅梦和世家势力之间的冲突也愈发频繁。以往都是国主和梅梦一个阵营,双方打配合掣肘世家达成平衡,双方在冲突中不断磨合、妥协、合作。崔徽、苗讷和寥嘉等人的任务就是打破三方的微妙平衡。

    离间梅梦与国主,将国主推到世家阵营。

    梅梦没了盟友,最先出局!

    剩下的,收拾起来就方便多了。

    仅凭国主势力肯定无法压制住世家,她就不得不更加倚重外戚阵营,也就是苗讷。

    如此,苗讷便有了彻底取代梅梦的可能。

    想要达成这个理想局面,还缺一把火。

    崔徽帮它点上!

    【夺人所好】,真是玩弄人心的利器。

    这把利器也能轻松伪造信物,假传命令。

    最后再摧毁证据,梅梦如何证明她没授意刑讯崔徽?浑身上下长满嘴也说不清楚!

    命悬一线是真,无法修炼是真。

    谁敢用崔止护着的崔氏前主母性命做赌?

    没人敢,除了崔徽自己。

    “阿父、兄长和我,也是母亲的棋子?”

    屋内响起第三人声音。

    崔徽神色微变,心跳瞬间拉满,看清来人身份后,她又迅速镇定下来——来人是崔麋而不是崔熊,不用慌。她平静承认:“是。”

    眼前的崔麋是偷偷跑回来的。

    他收到戚国王都变动、生母崔徽被捉拿下狱的消息,眼中所见未来混乱不定,心中不由生出烦躁焦虑。他留了书信跟沈棠告假,日夜兼程赶回来,一路上没惊动任何人。

    谁知刚来就听到崔徽亲口承认诸多算计,哪怕早有心理准备,心湖依旧被搅得一团乱。

    语气平添一点怨气。

    “母亲如今可如愿了?”

    崔徽微微摇头:“胜负未定。”

    胜负未定,便意味着还有诸多变数。

    崔麋问:“如何才是乾坤既定?”

    崔徽语出惊人:“待国主拉拢收买她。”

    崔麋:“……”

    论胆子,他母亲论第二无人争第一。

    崔徽虽未指名点姓,但崔麋听得出来,母亲口中这个“她”是指沈棠马甲沈中梨。

    崔徽想设计国主拉拢沈棠。

    这不离谱吗?

    但别说,此计还真有可行性!

    梅梦出局,国主倒向世家阵营,不意味人家愿意成为世家手中随意摆弄的傀儡。国主重用苗讷,通过苗讷这个值得信任的外戚来收拢兵权,拉拢武将制衡世家就是她必走的一步棋。走通这步棋,拉拢人选就要仔细筛选。

    沈棠在戚国的马甲可太符合了!

    除了崔止,无人知道“沈中梨”跟康国祈善的关系。在明面上,是崔徽施恩“沈中梨”,给了她一展宏图的机会,崔氏虽然提供了地盘,但这块地盘一屁股烂账让她平。

    说是施恩,倒不如说刁难。

    相较于崔氏,“沈中梨”更亲近崔徽。

    崔徽又是苗讷未来婆婆。

    一个女人,她是更相信已经和离的前夫,还是更偏心她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在世俗看来,崔徽的选择几乎可以预见。这条计谋最大的破绽在于崔止,一旦他主动出卖崔徽,抖出“沈中梨”的老底,崔徽就会满盘皆输。

    崔止会这么做吗?

    他不会,还会帮着隐瞒!这点在他现身牢狱将崔徽带出去的时候,她就无比笃定。

    崔徽的算计,未必是异想天开。

    崔麋想明白其中关节,敛眸低头。

    看着彻底定下来的既定未来,一颗躁动慌乱的心逐渐平息:“愿母亲算无遗策。”

    崔徽斜眼警告小儿子。

    “二麋,不该说的话别说。”她跟崔止不是寻常夫妻,崔麋今儿敢去告密,他爹妈就必须死一个才能收场。聪明孩子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而不是自作聪明,“懂吗?”

    崔麋扯了扯嘴角:“儿子知道。”

    崔徽性命是保住了,但精神损伤仍需长久静养方能弥补,崔麋二人不好长久打扰。

    他跟寥嘉一前一后离开。

    “多谢先生!”

    崔麋冲寥嘉深施一礼。

    在他看到的诸多混乱未来里面,母亲崔徽也不是每次都能保住性命。哪怕她的死没影响最终结局,但崔麋还是贪心希望一家人能团团圆圆——能圆满,为何要将就残缺?

    寥嘉不能在此久留。

    离去前,他冷不丁问了一句。

    “假使崔女君此番殒命,可有什么恶果?”

    崔麋的心猛地一突,面色如常地开始装傻充愣。寥嘉这边虚晃一枪,仿佛不是试探而是随口一问:“人还活着,总归是件好事。”

    寥嘉来得不声不响,走得悄无声息。

    随着崔徽醒来,崔麋也看到鬓角生出白丝的父亲,短短几日他就憔悴了不少,这种变化搁在修为还算深厚的文心文士身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崔麋眼眶不觉泛起红色。

    “儿子见过父亲。”

    崔止有些意外小儿子会来。

    “见过你母亲了?”

    “嗯,母亲刚醒。尽管看着精神头尚可,还跟儿子说了不少话。但毕竟是普通人,此番必是元气大伤,不知多久能养回来。”崔麋吞吞吐吐,“怕只怕会损及寿数……”

    最后一句话让崔止沉默良久。

    脑中不断回想杏林医士的叮嘱。

    【尊夫人早年在外奔波劳碌,颠沛流离,身体沉疴郁积,对寿数有一定影响。如今又受了诸多言灵刑讯,精神方面遭受重创。这次侥幸救回,日后还需要仔细精养……】

    【可有隐患?】

    杏林医士如实相告。

    委婉道:【崔家主要有心理准备。】

    文心文士和武胆武者走这一遭都可能元气大伤,缠绵病榻几年,更何况是膝下子女都已经议亲的崔徽。她这年纪搁在乱世,不算年轻了。崔止压下情绪:【可能挽救?】

    【若尊夫人能修炼,或许能一扫沉疴病灶,焕发新生……毕竟,她是有根骨的。】杏林医士提供的建议简单粗暴却有效,同时也有难度,这不是有足够国运就能做到的。

    杏林医士懂,崔止更懂。

    他还知道有一个人是例外!

    梅梦,梅惊鹤!

    崔止跟梅梦前脚刚撕破脸皮,自然不可能去找对方求教。不找对方,他也有办法弄清楚情况——梅梦是西南分社的副社,入社前就被分社查了个底朝天。她的人生经历,除了早年在西北孝城那段记载较为简略,随她兄长避难至西南大陆这段就详尽得多……

    崔止连夜去查这段资料。

    结果不尽如人意。

    因为梅惊鹤当上副社就着手将自身相关的情报毁得毁、销得销,即便有存留,也是九真一假,或语焉不详,崔止也不敢贸然尝试。

    “你母亲的事,自有为父操劳,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那个沈中梨……”崔止顿了一顿,心念一转天地宽,“你母亲此番受了这般委屈,国主那边应该会有表示……”

    崔麋顿时头皮发麻。

    嘴上仍装傻:“弥补母亲?崔氏家大业大,什么好东西没有,谁稀罕她的讨好。”

    崔止不轻不重斥责。

    “二麋,不该说的话别说。”

    倘若梅梦这边无法突破,便只能从国主这入手。梅惊鹤防备这么多人,没防过她。

    崔麋:“……”

    要不说你们俩是夫妻呢?

    简直了!

    |ω`)

    西安今天都在下雨,大唐不夜城居然还有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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