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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三件大事

    天气愈发冷了。

    满是枯枝败叶旳庭院内,刘季述看着一位武人静静沉思,不敢说话。

    “你是站在哪一边的?”邵树德问道:“西门氏耶?韩氏耶?”

    “还请大王指条明路。”刘季述一脸凄苦道。

    “你前前后后也帮我办了不少事了。”邵树德说道:“去成都当监军吧。”

    刘季述一愣。

    “听不明白?”邵树德加重了语气,说道:“朝廷以宰相挂帅,神策军护送之官,你去当个监军。”

    “大王,李茂贞岂会束手就擒?神策军士气低落,怕是一触即溃。”刘季述有些不愿意,哀求道:“大王可看在仆鞍前马后侍奉多年的份上,让仆留在京中吧。”

    邵树德沉吟不语。

    刘季述确实帮他办过不少事,但若说信任,还是不太够。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是不是该留个人制衡韩全诲呢?

    见邵树德不说话,刘季述明白有戏,面有喜色,道:“大王,仆一定忠心耿耿。韩全诲此人,奸诈歹毒,欲毁大王名声。”

    “哦?说说看。”邵树德不动声色道。

    “这几日,十六王宅使王彦范乃韩全诲门下走狗。这几日送来服侍大王的女人,就有王彦范从至德观找来的女修。”

    邵树德失笑。

    至德观是女冠,宣宗曾微服查访此观,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

    不过他失望了,观里不是他想象中的清修女观,而是浓妆艳抹的女道士,顿时兴致全无,立刻召来左街功德使宋叔康,“令尽逐去”,别选男子二人,住持其观。不过到了这会,又变回女冠了,因为皇室有需求——不是那方面的需求, 而是很多人有出家的需求, 比如嫔妃、王妃、公主等。

    玩女冠,在国朝根本就不是什么事,上到皇室,下到官僚, 都对此情有独钟, 甚至可以说是雅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至德观的女冠, 除非人家主动, 一般还没人敢玩。

    “若仅此事,刘宫监还是请回吧, 收拾收拾行装, 估计用不了几日了。”邵树德吓唬道。

    “大王息怒。”刘季述立刻说道:“还有一事。圣人有意令诸王出镇外藩,韩全诲并未阻止。”

    从制度上来说,韩全诲没权力阻止,如果基于实力, 那确实可以阻止。

    “我知道了。”邵树德点了点头, 道:“也罢, 看你多年来比较恭顺, 便当神策右军中尉吧。”

    韩全诲是左军中尉兼观军容使, 国朝以左为尊, 左军的实力肯定要强于右军。但右军中尉依然是一个香饽饽, 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实权位置。

    刘季述听了大喜, 道:“仆叩谢大王。”

    “你和韩全诲二人, 私下里如何莪不管,大面上若互相拆台, 坏我大事,知道后果。”

    “仆省得, 绝对不会误事。”

    “那就赶紧回吧。执掌右军之事,自有人和你接洽。”邵树德说道:“尽快将神策军整顿起来, 南衙北司还拖着不办公是何道理?”

    “谨遵大王之命。”刘季述喜滋滋地走了。

    “大帅,这等阉竖, 素无节操, 也就这点用处了。”陈诚走了过来,一脸笑嘻嘻:“当个看门狗不错。”

    “陈长史还是喜欢戏人。”邵树德笑道:“办的事情如何了?”

    “尽在此了。”陈诚递过一摞抄录的表章。

    嗯,表章是从政事堂抄来的。圣人刚入京,百官朝贺完毕, 随后几位宰相就匆忙办公了,因为有人盯着——夏王府长史陈诚, 就在门下省喝茶, 其意不言自明。

    “门下……具官莫再思,学奥六韬,术探三志。得子玉理兵之要,有少卿养士之心……乃睠海隅,地联越俗。每思封部,尤在抚安……尔当奉兹七德,睦彼四邻。夙夜以励武功, 周旋以修军政。成于乐土, 副我朝恩。勉服训词,钦承厥命。”

    这是一份制书, 以皇帝的名义起草,大体写了任务要求。除此之外,还有正式的官印、旌节、仪仗及其他证明文件, 一起发放。

    “海隅”、“越俗”,已经很明显说明了地点。朝廷还给了大体方针,即“抚安”、“睦邻”,同时也要“励武功”、“修军政”,基本上该说的都说了。

    山高路远,情况复杂,朝廷也不可能给详细的指示,只能如此交待了。

    静海军节度使,兼安南观察处置等使、安南都护,领交、陆、峰、爱、驩、长、芝、演、福禄、武安、武峨十一州,治交州。

    镇名安南,咸通七年, 高骈收复之后, 诏令置军,赐军号“静海”。

    静海十一州,一开始是比较安定的。即便经历了安史之乱,中原藩镇割据的割据, 作乱的作乱,造反的造反,安南一直比较太平。

    第一次作乱是在德宗贞元六年(790),因为经略使死了,其僚佐李元度、胡怀义作乱,岭南节度使李复至,将怀义杖毙,元度流放琼州——即便这会,交州仍然是户口相对繁盛的好地方,琼州、崖州是令人生畏的流放之地。

    第二次是贞元十七年(801),安南蛮獠杜英翰叛,赵昌出任安南都护,蛮獠皆平。十年后,赵昌回京任国子祭酒,交州州将驱逐新任经略使裴泰,复以赵昌出任经略使,诏书至,“人相贺”,“叛兵即定”。

    宪宗元和十四年(819),安南军乱,杀都护李象古,诏以唐州刺史桂仲武出任安南都护、经略使,诛杀乱军首领杨清,平定军乱。

    文宗太和二年(826),安南军乱,逐都护韩约。

    武宗会昌三年(843),经略使武浑役将士修城,将士怒而作乱,烧城楼、劫府库,监军段士则抚定。

    后面就是南诏将其攻陷,高骈收复了。

    邵树德细细思来,这完全就是一个“正常”的大唐藩镇嘛!

    有开发成熟的大州郡,有蛮獠居多的偏远州县,有我唐特色的骄兵悍将……

    这年头,没有军乱过的藩镇,还他娘的是我大唐藩镇么?合理吗?

    安南镇,作乱次数如此之少,简直可以说乖顺了。这可能和其军事力量偏弱有关,有的节度使带部曲千人上任,就稳稳控制住交州,以此为基,控制周边郡县。

    “莫再思有三千兵,让他全部带去赴任,身边没有可靠之人是不行的。”邵树德吩咐道。

    以一介都头骤升藩帅,对莫再思来说是质的飞跃了,他应欣喜若狂。

    历史上安友权这个粟特人就高高兴兴地去上任了,一直做了八年节度使。直到皇帝被朱全忠劫到洛阳,独孤损出任静海军节度使,诏书至交州,但独孤损为朱全忠所杀,安南没了节度使,土豪曲承裕壮着胆子自封留后。

    这其实是个好地方。

    交州八县,十万口人,开发得很不错。这可是大唐正州,不是羁縻州,也不是蛮州,还是挺富裕的。

    略过这一份后,邵树德又翻看了后面几份。

    升容管观察使为宁远军节度使,领容、白、牢等十余州。

    现任节度使是何鼎,素有文名。

    此人对朝廷还是很忠心的,历史上朱全忠弑君,何鼎“诫诸子无事全忠”。

    这么一个文人当观察使,境内还有诸多蛮獠,降叛不定,但他都能凭嘴炮说服,也是神奇——峒贼梁宗叛,何鼎“单车往说之”,“宗与其徒皆拜泣,率众归耕”,终何鼎一任,再无叛过。

    丰安军都虞候邵得胜出任宁远军节度使。

    邵得胜是西城时代的亲兵三郎,说实话军事能力有限,指挥个几千人顶天了,没有当大将的本事。让他出任节度使,也算是富贵荣宠,有个交代了。

    邵得胜有四子,年岁都不大,这次都留在安邑。邵树德特许其到龙池宫学习,成人之后,如果有才能的话,自然会重用。

    宁远军辖区大致在后世广西玉林、北海一带。

    静海军则大致在后世越南北部、广西南部、云南东南部部分地区。

    旧岭南道其实一共有“五管”,即桂管(桂林、柳州一带)、邕管(南宁、钦州一带)、容管(玉林、北海一带)、广管(广东大部)以及安南,共同组成了岭南道。

    而随着五管开发程度加深,后来都设藩镇节度使,有的还置军,赐军号。

    比如邕管置镇,镇名岭南西道,未置军;广管置镇,镇名岭南东道,赐军号“清海”;安南置静海军;又升容管为宁远军,桂管为静江军。

    五管之地,邵树德比较注意吃相,只拿静海军、宁远军二镇。

    朝廷有意以嗣覃王李嗣周出镇岭南西道,邵树德默许。

    以嗣薛王、宗正卿李知柔出镇广州,代刘崇龟为清海军节度使。

    以延王李戒丕出镇桂州,为静江军节度使。

    升黔中观察使为武泰军,以通王李滋为节度使。

    这几份任命其实是写在一份制书上的,陈诚让人分开抄录了下来。

    “圣人着急了!”邵树德叹道:“这几个地方,现在朝廷还能号令一下。但再过几年,地方军将、土豪回过味来,怕是就管不了了。”

    简而言之,南方诸镇,素来乖顺。但再乖顺也有个限度,现在有的地方已经回过味来了,知道朝廷不行了,如江西、湖南、福建,就不买朝廷的账了,自己驱逐节度使称王称霸,顶多还继续给朝廷上供,维持个体面罢了。

    五管、黔中这些地方,也是早晚的事。

    现在出手,还能利用朝廷这块牌子,再晚两年,形势就很难说了。

    “让邵得胜募精兵两千人南下,至襄阳时,赵匡凝选精壮两千助之。”邵树德说道。

    “遵命。”陈诚应道。

    入京以来,第一件大事是安插人手,已经在稳步推进之中,应无大碍。

    第二件大事就是派人出镇五管,也办成了。

    下面就是第三件事了,涉及到蜀中,多半办不成,但还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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