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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崩盘

    战场之中,人喊马嘶,一片混乱。

    梁军被两道褐色的洪流截成三段,首尾不能相顾。

    有军官就近聚拢了一群士卒,长枪对外,如同洪水中坚硬的礁石,艰难阻挡着大潮。

    路过的骑士甩手一根投矛,一人倒下。

    紧跟在后面的骑士丝毫不减马速,同样将投矛甩下。

    礁石渐渐崩解于水中。

    有军官接过旗手的将旗,用力挥舞,大声呼喝。有那不服输的士卒靠过来,试图顽抗。

    一箭飞来,刁钻地射中了他的面门。随后又飞来数箭,在他脖颈、胸腹部位落下。

    大旗轰然倒地。

    有人端着一把铁枪,接连捅下两名骑士。

    第三人路过,搭索一挥,准确地套在他的脖子上,拖着就走。

    这一切,都是在行进间完成的,体现了铁骑军士卒精湛的技艺和丰富的经验。

    有人武艺不行,只会跟着别人冲,无法精确、快捷地做出各种战术动作。

    有人经验不行,空有一身武艺,结果如无头苍蝇一般,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如何发挥自己的优势。

    铁骑军征战多年,又有很多人出身酋豪背嵬,骑术、武艺、经验、胆魄皆具,确实是一等一的精锐强军了,虽然他们老被只有一匹马的军属“丐版”骑兵嘲笑。

    第一波浪潮穿透梁军阵型,奔向远处。

    梁军还没喘过气来,第二波两千余骑接踵而至。

    箭矢、投矛、飞斧齐齐落下。铁骑军是自由的,它允许军士们自备武器,除了短槊、骑弓是制式的之外,其他的完全可以自己个性化打制。

    愈发混乱的梁军根本抵敌不住攻势。

    有人返身往汜水城的方向走,跳进壕沟内,躲到壕墙后,退入小寨内。

    有人加速往大营的方向逃,为此剥了甲胄,扔了器械,跌跌撞撞,披头散发。

    更多的人则看不清周围的状况,只知道到处都是人,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乱哄哄的。情绪极度紧张之下,他们甚至失去了方向感,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轰!”铁骑从旁边飙过,撞飞了一个倒霉蛋,骑士手里的马刀横着一划,所过之处,血雨纷纷,残肢断臂落了一地。

    更多的骑士从无头苍蝇旁边斜插而过。他们用最省力的方式收割着人命,就好似梁兵自己撞上来的一般。

    第二波浪潮拍向远方。所过之处,最后一点结队的梁军也被打散了,战前的数万刺猬变成了四万头羊,被驱赶得到处都是。

    第三波铁骑军辅兵已经加速起来了。他们是老练的猎手,手里拿着骑弓,不紧不慢,轻松惬意地兜着圈子,时不时射出箭矢,加剧敌人的死伤和混乱,不断消磨着梁兵最后一点士气和体力。

    突袭之下,由铁骑军发起的汹涌浪潮几乎将一切尽数碾碎。

    而在更广阔的外围,定难军则分得很散,数百骑一股,如同扑食的鹰隼,看见草原的野兔就冲上去,先用箭矢射杀意欲抵抗的勇者,然后将梁军溃兵向西南方驱赶。

    侍卫亲军的将士们披甲持矛,缓步而上,梁人溃兵心胆大丧,体力大衰,纷纷跪地乞降。

    “铁骑军这仗打得漂亮!”一处小山坡上,邵树德驻马而立,手搭凉棚,仔细观察着场中的战局。

    身边是五百亲兵甲士,远近各处还有忠诚的侍卫亲军三千余众,梁人若想反败为胜,可直冲此处,试一试自己的运气。

    李忠很是羡慕,野利克成则有些不服。但他俩也不得不承认,铁骑军这种怪胎般的骑军确实经验丰富,技艺精湛,难怪在青唐打得吐蕃人哇哇叫。

    你说他们是冲击搏杀骑兵吧,他们又不用那粗长的马槊或者细长的骑矛,而且还玩弓箭。

    你说他们是游斗骑射骑兵吧,也不太像,近战能力比那些蕃人强。

    总体介于两者之间,按理来说不讨喜,但在草原上非常好使,在中原理论上不太好使,但今天给他们抓住了机会,一战成名。

    “你俩也不用泄气。”邵树德看了看李忠、野利克成的脸色,笑道:“铁骑军选拔标准可不低,要么是技艺精湛之辈,要么是酋豪背嵬,别人想建这么一支部队还没机会呢。”

    “大王威震关北、河陇,自有勇士军前争相效力。”李忠说道:“朱全忠的步军确实厉害,但他不如大王兼具草原、中原两家之长。”

    “和你家阿爷一样会说话。”邵树德大笑道。

    李忠的武艺其实不太行,但为人忠谨,有眼色,会说话,当亲兵头子是够了,也非常合适。换个莽撞点的人,说不定会撞破邵树德的好事。

    场中的战事已进入尾声。

    不出意料,梁军的步兵当先崩溃。他们之前正在猛攻汜水县,气势如虹,听到击钲声,看到旗号之后,立刻组织撤退。但仓促之中哪有那么简单,整个撤退弄得混乱无比,然后被铁骑军抓住机会一冲而入,全军稍作抵抗便崩溃了。

    与之相比,敌人的骑兵抵抗的时间还稍微长一些。他们的近战能力极为出色,当面作战并不落下风,以至于定难军也分了一些神箭手过来,在战团外围施射冷箭。

    终于,在看到步军已然崩溃之后,梁军骑兵也崩溃了。他们疯狂地拍着马儿,向东逃窜而去。

    铁骑军、定难军的骑卒围追堵截,一个接一个射杀敌军。侍卫亲军的辅兵甚至也上前帮忙,箭雨密集地落在奔逃的敌军骑兵阵中,肆意收割着人命。

    “走,下山看看。”邵树德下令道。

    亲兵、侍卫亲军近四千人护卫着他走下了山坡,来到了浸透血迹的战场之上。

    场中横七竖八地布满了尸体,死状可怖、血腥。战马高速掠过之时,即便是未开锋的马刀,也能在人身上制造可怕的伤口。更别说那些被战马践踏过的尸体了,浑身骨头断得一塌糊涂,胸口凹陷了下去,口鼻之中满是鲜血。

    亲兵们远远散开,看到伤而未死的敌兵,直接上去补一刀。侍卫亲军则用长矛在尸体上戳刺来戳刺去,确保没有人在地上装死,刺杀邵树德。

    邵树德停下不再走动了。远处的梁军伤兵松了口气,好不容易在战场上逃过一劫,这会再稀里糊涂地死掉,那也太冤枉了。

    “禀报大王,刘将军遣人回报,已斩贼将张存敬,俘温裕。”有令骑看到了大纛,立刻奔了过来汇报。

    “刘子敬呢?”邵树德问道。

    “刘将军”就是刘子敬,铁骑军副使,西城元从老人。

    “刘将军冲杀之时负伤,这会刚裹完伤口,准备继续追击。”

    “勇哉!”邵树德赞道。

    张存敬也是梁军大将了,统领诸支骑军,结果也战殁于阵。将军难免阵上亡,当武夫就得有这个觉悟啊。

    “贺德伦呢?”邵树德复问道。

    “此人在亲兵护卫下杀透重围,跑出去了。我部正在追击。”

    “算他跑得快。”邵树德骂了一句。

    如果不能围住这些将官,想抓他们基本就没戏了。一人好几匹空马,亲兵也不止一匹马,他想跑你很难追上,铁骑军、定难军也只是尽尽人事罢了。

    不一会儿,又有令骑相继来报:

    贼帅葛从周率残部数千人退入营垒,闭门自守。

    贼军大部已溃,些许残兵躲在壕墙、小寨内。汜水县城门大开,有步卒冲出来配合铁骑军剿杀残敌。

    已计得贼军俘虏七千余人,剩下的人还在清点,预计俘虏过两万。

    每一条都是好消息,听得众人喜气洋洋,喜上眉梢。

    邵树德心中大爽,脸上神色颇为镇定,仿佛这只是场微不足道的小胜一样。当然谁都知道,经此一战,葛从周集团算是完蛋了,龙武、德胜、亲骑、捉生四军一万多人全军覆没已是必然。土团乡夫没人会在意,但也能重挫敌军的士气——家家户户都在死人,这士气能高就有鬼了。

    “遣人劝降葛从周,事已至此,再守下去便是愚忠,于事无补。”邵树德说道:“三万多人都崩了,还剩几千残兵败将,我只需调侍卫亲军儿郎上阵,破之顷刻间矣。而今不愿多造杀孽,望其好自为之。”

    “遵命。”立刻有人前去交办。

    侍卫亲军万人,并不全是骑兵。虽然都会骑马射箭,但事实上步兵占了多数。平时忙农活,闲时操练,与乡勇较为类似,但装备和战斗力强一些。

    邵树德抬头看了看汜水城,该去抚慰一下守城将士们了。

    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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