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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回家

    “这就是两口寨,俺们这儿最大的寨子,住着两千多户人家哩。”

    一行人到了两口寨后,王庆忠就介绍道。

    两口寨处在一处山谷之间,水塘与树木,农田与房屋错落分布着,一条条蜿蜒上下的小路横穿其间,只有南北两个山口可以进出。

    站在南面的山口前一眼望过去,红日初升,山间像是笼罩着一层轻纱似的薄雾。

    薄雾之下,是晨间的炊烟与狗叫。

    让这里显得幽远而宁静。

    “从这里去甜水寨很近么?”

    韩宁贵问。

    “对,从北山口出去,走一截子山路,上了栈道,很快就能到甜水寨……”

    王庆忠对这里很熟悉,一路带着他们经过山口,再从田埂走进寨子,又七拐八拐的走出去。

    目的是甜水寨。

    他们东西多,速度快不起来。

    加上韩宁贵还时不时拿出之前那只草豹子的毛发、血迹等东西,让小金它们来按照气味寻找,试试能不能找到其它云豹。

    遇上村民,也会请王庆忠上前打听。

    所以等走出两口寨的时候,都快到十点钟了,花费了两个多小时。

    不过依然没什么收获。

    其实昨天王庆忠带着韩宁贵等人已经把附近能转的地方都转过了。

    需要补拍的照片也大部分完成了补拍。

    进山的任务实则已经完成大半。

    但由于附近出现了朱鹮。

    出于对朱鹮的保护,近些年来,对周围方圆千里的山林,考察也非常有限。

    生怕一个不慎,影响到它们生存,毕竟全世界就这么几只了。

    现在朱鹮群体渐渐壮大起来,对于它们的习性也慢慢摸清楚了,才逐步放宽,允许深入考察。

    所以他们这次过来,也就是想做些简单的调查,记录一下,先探探路。

    不料在镇上遇到了陈凌一家子,得知了这片山里有金丝猴和云豹的事,那他们自然不想错过。

    肯定是要仔细的寻找一番的。

    虽说到现在,还是没能发现其它云豹的踪迹。

    “总不能整座鹿头山里就这一只吧?”

    花费大半个上午,四条狗也都在找,还是没什么收获,韩宁贵也不禁有些怀疑了。

    “按理说不应该啊,云豹这东西既然有母的出现,附近必然就有公的。”

    “再说了,这季节正是它们发情的时候,气味啥的也最明显了。”

    云豹普遍是冬季发情,春夏产崽。

    平时独来独往的,这时候要交配了,公的和母的只要闻到了对方的气味,就会自行找上门来。

    “……”

    陈凌微微摇头:“明显归明显,但鹿头山这边的山涧河流比较多,气味容易中断,再说现在山里的云豹越来越少,想通过气味来找同类,那难度可是不小。”

    风雷镇周围的山脉叫鹿头山,倒不是山像鹿头,而是以前这片大山里鹿比较多。

    山民进山,走不了几步远,就会遇到各种野鹿冒头,因此得名。

    如陈凌所说。

    这处大山里水流较多,且相当的繁复。

    如果一两条山溪河流还好,以小金的能耐根本不算啥。

    以前追踪扒狗子,就是隔着河追过去的。

    水流太多就不行了。

    气味容易被冲散、阻断,再灵的狗也找不到。

    “你说的有道理,这就跟大海捞针一样,确实不容易。”

    韩宁贵挤出一抹笑容,“要是今天还没什么收获,咱们就不找了。”

    由于王庆忠对山里熟悉,对比着原来的相片,找点啥也快。

    原本的任务进展比较迅速。

    除此之外,还和野生的金丝猴种群和睦的相处了两天。

    收获已经很大了。

    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反而很沉重。

    让几条好猎狗来找都难找到。

    这证明云豹真的越来越少了。

    好猎狗的厉害之处不需赘述。

    就如同用狼血训狗,进山就对狼的气味敏感一样。

    好猎狗知道云豹的气味后,去找同类也是很容易的。

    “韩叔,其实土豹子这东西有时候是藏得太深了。我们村上次进山打猎的时候,好像就遇到过一只,还有我们附近的金门村,好多猎户也说他们那边山里今年又闹土豹子呢。”

    “以前也少见得很,今年好多都跑出来了。”

    陈凌注意到韩宁贵的神色,知道这是位真的把濒危动植物放在心上的人,便安慰道。

    韩宁贵听后精神一振,连忙追问。

    等听到陈凌讲述完整经过之后,他才高兴起来:“虽然不属于一个山脉,但都在一个县,又都是秦岭南面,那就应该是同一种云豹。”

    “如果这里真的收获不大,明年我就叫上几个老友,去你们那儿的山里走一趟。”

    他要出的书,内容还没完全整理好,今年肯定是不行了。

    ……

    一路说着话,出了北山口,过了河后,小金和黑娃突然有了反应,在栈道前摇着尾巴叫起来。

    “果然受河流影响比较大。”

    韩宁贵看向陈凌,“这应该是闻到了咱们手里这只云豹的气味。”

    陈凌点点头。

    在镇上,那几个鹞子客告诉他们,草豹子是甜水寨的药农捡的,确实没说假话。

    这个甜水寨不大,名声不小,出名的是这个寨子有一口山泉,清冽甘甜,冬天也不结冰,全年有水,且上百年了,没什么干涸的迹象。

    由于能够直接饮用,是行商与鹞子客这种跑江湖的喜欢歇脚的地方。

    走过栈道,到了甜水寨。

    本想去找寨子里那个药农打听的。

    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了鹞子客。

    是两个年岁不大的青年,牵着驮马停在寨子口,婆娘和娃娃围了一堆。

    两个鹞子客,照样是每人扛着一根长长的放鹞杆,肩膀上各自站着一只鹞子。

    小书亭

    “放鹞子,快放鹞子,快放……”

    小娃娃们叽叽喳喳的喊着。

    两个鹞子客在催促下也不慌不忙,先是把驮马拴到一旁的树上,而后才握着放鹞杆过来。

    这放鹞杆大概两米多长,杆子的另一头是铲子。

    两人分开站立,相隔十来步远,用铁铲子在地上铲一块土,用力甩进寨子外的树林中。

    林中的鸟雀受了惊,便都哗啦啦的飞出来。

    这时,只见两个鹞子客肩上站的鹞子一个振翅,凌空而起,交错着飞过人们头顶,瞄准一只鸟雀儿,嗖的一声如响箭般穿飞而去,肉眼只能看到两道影子在天上的鸟群中划过,随之而来就有两只鸟雀儿从空中击落,打着旋儿摔下来。

    小娃娃们振奋的瞪大眼睛,然后跳着脚拍着小手叫起来:“再逮一只,再逮一只啊。”

    竟是还觉得不过瘾。

    而两只鹞子飞出一次后,就施施然的飞回放鹞杆上,鹰眼桀骜的四处望着,昂然而立,看上去神气极了。

    两个鹞子客也微微一笑,把他们驮马上载的货物解下来,摆在跟前。

    想看继续看表演,就得先过来看他们卖的东西。

    是些衣帽靴子,以大衣为主,颇为好看。

    能用粮食、皮子等物交换,也能用钱来买。

    陈凌上次知道了鹞子客是干嘛的,还没见识过他们怎么做生意。

    何况是这种奇怪的方式。

    就率先走上前,瞧了一会,这些大衣的质量竟然真的不错。

    多数是牦牛皮与狼皮制作而成。

    便忍不住问:“你们是青藏过来的?”

    “是。”

    两个鹞子客一高一矮,都挺瘦的,诧异的看了他们几人一眼后,咧嘴笑着点头。

    “你们也是商队?怎么光带着狗,没马呢?”

    “不是商队,入冬了,来山里打打猎,玩几天。”

    陈凌笑着蹲下,伸手摸了摸他们摆出来的大衣:“这狼皮大衣怎么卖?”

    “一百五十块。”

    “要是用狼皮跟你们换呢?”

    “九张狼皮换一件大衣。”

    “九张?你这大衣有九张狼皮么?”

    “没,六张。”

    这两个鹞子客倒比前两天在镇上见到的实诚些,摇摇头后,就在一件大衣上比划着,“这是一张,这是一张……一共六张。”

    “一件大衣,男的穿六七张,女的穿,四五张,大狼小狼不一样。男大衣收你九张,是狼皮子难鞣呢。”

    听着带有浓厚青藏味的口音,陈凌笑了,起身道:“我手上有六张狼皮,换你一件大衣,要补多少钱?”

    “六十块钱。”

    周围甜水寨的人,本来看到鹞子客摆出东西卖,就要散去的。

    他们向来是带着娃看鹞子表演杂技行,花钱买东西还是算了。

    不过这时看到陈凌他们过来,却又不急着走了。

    行头打扮不像山里人,还带着狗,挺奇怪的。

    也有认识王庆忠的,已经凑上来问东问西了。

    这时又看陈凌和鹞子客聊起来,想买大衣,就越发好奇。继续看热闹。

    然而当陈凌把狼皮拿出来后,两个鹞子客愣住了,互相对视一眼,有些为难道:“这,你这狼皮不能当成六张换呢。”

    “啊?”

    陈凌也愣了一下。

    那矮个子的鹞子客就指着狼皮给他看,“剥得不干净。”

    陈凌顿时老脸一红,也不好意思起来,“那能当成几张换?”

    “四张吧,你再加一百块钱,我们送你个狼皮帽子。”

    “行。”

    陈凌痛快的点头,把狼皮放下后,又掏钱付给他们。

    一件柔软厚实的狼皮大衣到手,入手沉甸甸的,还搭配着一顶狼皮帽子。

    “你们买不买?”

    “不买,我家里有,我爹还有件虎皮大衣呢,别人送他的,都一百多年了,啥时候去市里我给你看看。”

    山猫笑道。

    “你们是专门打猎的猎人吗?”

    这时,高个子的鹞子客问道。

    “不是专门打猎的,就是过来随便耍耍。”

    韩宁贵接过话茬,把死去的草豹子取出来,给他们看,“两位小兄弟见过这东西吗?”

    “山彪子嘛,见过大的。”

    “真见过?”

    “是啊,真见过,好几次呢。”

    “在哪儿见的,离这边远不远?”

    两个鹞子客看着这个突然有些激动的老头,对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山彪子夜里出来,一直在树上,你们抓不到的。”

    “不抓。”

    韩宁贵解释道:“我们不抓,就是想知道这东西现在多不多,生活在哪一片山上,也不用看见,找到它们的脚印,拉的粪便就行。”

    毕竟云豹与金丝猴不同,金丝猴就算不亲近人,也还能看得见,云豹要是想躲着,藏在树上不动弹,就算狗知道树上有,人也不一定能发现得了。

    所以也就是对它们生活环境,与种群数量的考察。

    “那得去长谷县,在长谷县多,夜里跑出来找吃的,山路上能碰到,马跟鹞子都害怕它们。”

    高个的鹞子客说道。

    “长谷县?这有点远啊……”

    韩宁贵听到具体的地点,皱起眉头。

    长谷县,要跨过隔壁的竹果县才能到,竹果县还分为东竹果和西竹果,路极其难走,可以说是越往西闭塞,开车很难进去的。

    而这样的环境,更多的云豹选择在那里安家,倒也正常。

    “在长谷县那边,这东西很多吗?”

    山猫也问。

    “嗯,挺多的,我们在长谷住了两个晚上,夜里叫起来,跟鬼娃子哭一样,吓人呢。”

    矮个子的鹞子客说着,不好意思的笑笑:“听人说是山彪子在造娃娃,跟猫一样,比猫劲头足呢,造完娃娃屁股下面都能压出来大坑。”

    “哈哈哈,是这样的……”

    韩宁贵笑起来:“不过那不是造娃娃压得坑,是挖出来的,吓唬其他公豹子的。”

    坑里拉屎撒尿标记上气味,交配的气味当然也有,代表着住在这里的母豹子已经和我交配,谁都不许再来。

    “公豹子?你们这边怎么都叫豹子,我听那边的人说,山彪子是小老虎。”

    鹞子客不解。

    山彪,就是虎生三子,必有一彪的那个彪。

    意识是很凶勐小老虎。

    风雷镇周围很多地方这样叫。

    王庆忠也说道:“是,我们这都叫土豹子,往东长乐乡那边也有叫老犸虎,麻老虎的。长谷还有竹果往北往南都叫山彪,苗寨也这么叫……这东西叫法可多哩。”

    “嗯,阿忠说得不错。”

    韩宁贵点点头:“云豹叫法挺多,其实这东西不是豹子,也不是老虎。”

    “其实老犸虎这个叫法不错,这个犸字,非常准确,你们看它的牙。”

    说着掰开草豹子的嘴,露出长长的獠牙,“这东西和剑齿虎是一个路子。”

    “不过麻老虎就不一样了,麻老虎跟老犸虎可不是一种东西……”

    他刚说到这,身后看热闹的一个男娃娃突然叫道:“这个我知道,麻老虎是黑的,我奶奶说麻老虎会喷黑烟,眼珠子像灯笼,一口能吃下去一百小娃娃。”

    大人们顿时笑成一片。

    韩宁贵也哭笑不得,“你说得对,麻老虎是黑的,眼珠子也小灯笼,就是不会喷黑烟。”

    老犸虎是土豹子的一种叫法。

    而麻老虎是一种名为“霸王猇”的黑虎,性凶勐,好吃人,比普通老虎要凶得多。

    在老百姓口中,常常与老犸虎混为一谈,吓唬小娃子。

    历史上存在过,现在早就没这种东西了。

    说着,见旁边的人都有些发懵,便笑道:“你们当成故事听就行。”

    甜水寨的人就跟着笑。

    随后越说越热闹。

    韩宁贵就趁这个机会,拉着王庆忠一块打听了下云豹的相关消息。

    又找这个寨子的猎户和药农问了问。

    得到的答桉和两口寨差不多,也和王存业说得差不多,就是近来没怎么见过这东西。

    那个捡到草豹子的药农也说,三四年了,才碰见这一次,还是只死的。

    “看来这里的云豹很可能迁移到长谷县了,倒是值得过去一趟。”

    韩宁贵回来后,和山猫四人商量过后,做了决定。

    长谷与竹果两个县,也是属于鹿头山。

    鹿头山是三省界山,比较广大,处于秦岭以南,所以这里的云豹种群有研究价值。

    然后看向王庆忠和陈凌说道:“之前还说怕耽误你们自己的事情,要是找不到云豹,就要早点回去呢。”

    “现在正好,云豹的大本营在长谷县,咱们今天下午就能返回。”

    “啊?这里的不找了?”

    王庆忠有些不解。

    “不找了,估计是你们这里这几年过路的商队越来越多,云豹都跑到那边去了。”

    韩宁贵猜测道。

    “你们这边的山里,就算还有,很可能不超过十只。”

    王庆忠听不大明白。

    陈凌却清楚,韩宁贵这个猜测八成是对的。

    往后十几年,高速公路与铁路全部修建起来后,别说土豹子了,狼都见不着。

    ……决定不再找下去后,他们也就没再特意在甜水寨逗留,中午跟着王庆忠,去熟人家用狼肉换了几个馒头和几张玉米饼子,又到山泉处淘了点水,就在寨子外生起火,烤狼肉,煮野菜汤。

    烤完的狼肉就用馒头和玉米饼子夹着吃,就着热汤下肚,全身也跟着暖和起来。

    那两个年轻的鹞子客是鹞子客中难得的实在人,又卖出去两顶皮帽子后,就蹲过来一块吃,分给他们一些硬邦邦的肉干,换了两串狼肉。

    然后又让鹞子去抓了几只鸟,也串起来烤。

    陈凌见此情景,就询问起他们训鹞子的方法。

    他们也并未藏私,步骤与训鹰大致一样。

    听到最后,陈凌摇摇头,太折磨鸟,也太折磨人,他做不来。

    “也能从小养呢,你看我手。”

    高个子的鹞子客把手伸过来,只见黑红肤色的手背上,有密密麻麻的白点,像是起了一个个白色小水泡,细看却不是,而是一个个小伤疤。

    “全是鹞子啄的?”

    陈凌惊讶。

    “嗯,小鸟咬的,大的小的都难养,最后还是要训,吃生肉的都凶,难养熟。”

    他笑道。

    陈凌默默点头。

    这也在理,狗要是不训的话,吃生肉和不吃生肉是完全不一样。

    见过一次血腥,就性情大变的狗再常见不过。

    用过午饭,就与两个鹞子客一块出发。

    只是他们两个到了两口寨就停下不走了,继续像之前那样,放鹞子,吸引人,再摆摊卖东西。

    “青竹寨北边崖上有老鹰洞,鹞子不好训的话,明天春天,我带你掏鹰崽子去。”

    王庆忠见离开的时候妹夫还盯着鹞子客看,就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还有老鹰洞啊,行啊,我一定来。”

    陈凌也笑起来。

    他倒不是想训鹞子,而是越看鹞子客越觉得跟耍猴的挺像。

    不过耍猴就是纯卖艺求个赏钱,他们则是卖货,看上去比耍猴的要稍好些。

    “算我一个,富贵来的时候叫上我。”

    山猫也连忙出声道。

    “行,我啥时候过来,就去县城给你拨电话。”

    如果说陈凌是有点兴趣的话。

    山猫对这些东西就是真的热爱了。

    猎狗、鹰、狼、鱼和龟,啥都玩,肯下功夫,肯花钱,也肯吃苦。

    为一条狗能跑大老远,为了有好的猎狗苗子,大夏天冒着毒虫蚊子去山里抓狼配种。

    陈凌以前很不理解。

    现在熟悉之后,反而觉得这样的人比别的人更好相处。

    也更容易处成好朋友。

    一行人回到药王寨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

    在家坐了会儿,韩宁贵等人就趁天黑前下山去了。

    而陈凌小两口也不再多待,王素素在娘家住了快一周了,准备明天一早就回家。

    王真真要继续回去上学,家里也有不少事情要管,比如和赵大海说好的,入了农历十一月,农庄要开建的事,都要提前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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