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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粮船返台

    徐国难在身后连唤数声,徐淑媛理都不理,赌气飞快跑出院门,顺着街巷茫无目的胡乱行走,只觉天地万物处处都与自己作对,真想放声痛痛快快哭上一场。

    以她的聪慧自然明白大哥献马迫于无奈,只是亲手喂养视若珍宝的阿黄要被冯剥皮强行索取献给权女干冯锡范,日后永无相见之期,想到这里心肺如同猫抓般憋闷难受。

    浑浑噩噩在街上游荡了会,正自无情无绪难受异常,忽地听到温润声音轻唤道:「徐姑娘,怎地有空上街闲逛?」

    温润声音隐约有些熟悉,徐淑媛僵着身子转过头,见一名面目英俊的儒雅书生负手站在街边,面带微笑冲自己点头示意,正是曾在平埔社有过一面之缘的英国商馆通事吴清。

    她不欲被外人瞧到囧样,赶忙伸袖拭去面颊泪痕,向着吴清温婉微笑,道:「吴相公好巧,怎么竟在街上撞个正着。」

    吴清刷地甩开折扇,徐徐轻扇玉树临风,摇头晃脑道:「巧乎哉,不巧也,小生暗中跟随徐姑娘许久,只是徐姑娘另有心思,一时没有察觉而已。」

    他言者无意徐淑媛却听得俏面微红,平埔社参加播种祭吴清曾对徐淑媛现出异样情绪,徐淑媛是正值妙龄的怀春少女,虽然没有公开说破却也朦胧感觉得到,吴清文质彬彬举止儒雅,若说没有丝毫情感那是连自己都蒙骗不过去。

    只是不久之后两人即行分别,徐淑媛化名刘雪梅潜入漳州,与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施世轩一见钟情两相爱慕,虽然姻缘无果却是情根深种,自然不再把吴清放在心上。

    见吴清言语古怪别有所指,徐淑媛不动声色退后半步,轻声道:「我哪里另有心思,只是见饥民衣食无着心中难受,一时没有觉察吴相公暗中跟随而已。」

    随手向街边横倒竖卧哀声乞讨的饥民一指,吴清顺着纤指望将过去,眸光也是现出悲天悯人,叹息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饥民生活如此困顿真是不忍目睹,吴清虽然不才也是华裔子弟,必当尽心竭力全力救助。」

    嘴里说话缓步上前,取出十来枚铜钱轻轻放入饥民破碗,其余饥民见状抢着蜂拥上前,吴清来者不拒一一施舍,直到随身银钱一扫而空方才拱手致歉,走回徐淑媛身边叹道:「可惜饥民实在太多,单凭吴清一人实在施舍不过来,待回到英国商馆与劳逊领事商议,想法子弄批粮食搭起粥棚,总要让饥民不再忍饥挨饿才是。」

    徐淑媛见他说得慷慨激昂,确是慈悲为怀的古道心肠,芳心登时大起好感,也把随身银钱全都施舍给饥民,伸手掠了掠被凉风拂乱的秀发,微笑问道:「英国商馆距离这里不近,吴相公怎会忽地跑将过来。」

    她不过随口发问,吴清本是有意来到徐家附近逡巡,瞧能否有机会与徐国难私下接触,见徐淑媛英姿飒爽清丽动人不由地心念微动,原本强被抑制下去的情欲重新滚烫起来,暗忖黄性震已经身死再无管束,徐国难若已被施世轩重金收买,自己与他的妹子亲近更易拉近彼此关系,当下靠近一步,轻声调笑道:「当然是徐姑娘到了此地吴清才腆颜跟将过来,真可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再也凑巧不过。」

    听到讨便宜话语徐淑媛微微有些嗔怒,阳光映照下俏面粉红更增娇艳,吴清瞧得神魂俱赞,刷地一声打开折扇,忍不住高声吟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他吟的是西汉宦官李延年的诗句,据说李延年轻时因犯法被处腐刑,没入皇宫负责音律,有一次宴会期间为汉武帝献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汉武帝闻歌赞赏,叹息「佳人难再得」,李延年趁机献上年轻貌美的妹子,封为夫人大得宠幸,李延年也因此得以升官,被后世传为佳

    话。

    吴清此时吟诗含意不言自明,徐淑媛自然听得明白,她心中已有施世轩再也容不下别人,顿足羞道:「吴相公莫要胡言乱语,淑媛不是那样的佳人。」

    吴清环目四顾,见除自己与徐淑媛外周围都是些哀哀求乞的饥民,色心大起再是按捺不住,凑将过去一把抓住皓腕道:「徐姑娘,你还不明白吴清对你的心意么,早在平埔社播种祭——」

    徐淑媛皓腕除施世轩外从未被家人以外的成年男子抓过,见吴清胆大妄为吓了一大跳,下意识使了招霸王卸甲,皓腕微缩就想摆脱吴清掌握。

    吴清握住皓腕只觉粉嫩柔滑,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幽香扑鼻而至,他在漳州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奉命潜伏东宁府生怕引人注目强行抑制,眼下得亲芳泽哪里还能忍受,手腕抬起顺势擒拿,又把皓腕牢牢捏在掌心。

    吴清与徐淑媛见面以来一直温文守礼,徐淑媛原本以为吴清不通武艺,见他施展小擒拿手法纯熟之极,心中骇异诧声问道:「你——懂得武艺?!」

    吴清听到尖利话语脑海登时清醒,省悟眼下还不能暴露身份引人注目,忙放松手掌道:「我哪里懂得武艺,徐姑娘,吴清对你实是真心,一时无礼祈请原谅。」

    嘴里说话躬身作揖,徐淑媛被他的诚恳话语弄得芳心鹿撞,既感害羞又有几分得意,一时倒忘记询问吴清武功师承,过了半晌用蚊语声音嗫嚅道:「吴相公,淑媛没有怪你,只是,只是——」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脑海忽地浮现唐末诗人张籍的诗句,当下也是轻声吟道:「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吴相公,实在对不起。」

    这句诗是张籍喻意明志,婉拒平卢淄青节度使李师道招揽,诗意浅显明白,吴清自诩文武双全如何不懂,听语意知道徐淑媛竟已有了意中人,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浑身凉了半截,一时按捺不住,跨步上前高声问道:「是哪个,到底是哪个?!」

    徐淑媛见他面目扭曲神色狰狞,浑不似平时的温文尔雅模样,微感害怕伸手紧紧抓住佩在腰间的游龙剑,轻声道:「吴相公,你——」

    吴清的目光落在游龙剑上,见剑式古朴知是不凡,瞧徐淑媛爱惜模样想必是情郎赠送,妨火中烧刚想出言讥讽上几句,陡地见到剑柄护手雕刻「游龙」金质篆字,脑海轰隆隆一阵大响,呆立原地作声不得。

    吴清想要改换门庭卖身投靠新主子施世轩,当然把施世轩的性格爱好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知道有一柄随身佩剑是施琅提督亲手赠送,心爱无比从不离身,如今竟会佩戴在徐淑媛腰间,两人亲密关系可想而知。

    吴清脑袋轰隆隆作响,电闪雷鸣间忽地明白施世轩为何会下古怪密令,吩咐潜伏间谍暗中保护徐家不得出事,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眼前的清丽少女。

    一时间吴清百感交集,英俊面孔忽青忽白变幻不定,良久俯身向徐淑媛长长一揖,哑着嗓子道:「吴清无礼冒犯,徐姑娘得罪莫怪,吴清这就告退,祝徐姑娘心愿得谐,百年好合大富大贵!」

    一口气说完吴清转身大踏步离去,再也不敢回头向徐淑媛瞧上一眼,双手握拳指甲死死掐入肉内,虽然疼痛却是兀自不觉。

    徐淑媛被吴清的语无伦次说得莫名其妙,想要追赶过去问个明白却又觉得不妥,忽地听到街上行人爆发震耳欲聋的欢呼,吓了一跳扭头望去,见人潮汹涌一窝蜂奔向东宁府码头,人人神色都是激动异常,手舞足蹈形若癫狂。

    徐淑媛心头微怔,忙伸手拦住名行人问道:「大哥,跑这么快干吗?」

    那行人跑得气喘吁吁,被人突然拦住正想发怒,见是名宜喜宜嗔的娇俏少女,气恼登时丢到九霄云外,讨好笑道:「姑娘不晓得?朝廷派往琉

    球买粮的粮船顺利返台,正在东宁府码头忙着卸粮,有了粮食日后大伙儿都不用再饿肚子。」

    听到粮食危机顺利解决徐淑媛也是兴高采烈,满腹情绪都被瞬间抛到九宵云外,不再理会古里古怪的吴清,跟着人潮一口气奔到东宁府码头。

    果见六艘高大粮船泊在码头,蚂蚁般密密麻麻的卸货工人在全副武装官兵严密监视下,扛着沉重粮袋顺着踏板缓步走上码头,堆在广场矗成小山。

    似是为了让围观百姓放心,一名青衫官员当众揭开粮船盖布,露出满甲板白花花的大米,整个码头仿佛成了粮食的世界,看得围观百姓兴高采烈,欢呼不已。

    徐淑媛见状也不禁喜笑颜开。虽然徐家准备充分不受粮食危机影响,但徐大姑娘心地善良,瞧见流离失所的饥民情不自禁感到难受,眼下大批粮食运回东宁府码头,疯涨粮价马上就会应声下跌,遭受洪灾无衣无食的流民乞丐都可以得到救济,粮食危机解除明郑上下都能重新过上舒心日子。

    想到这里徐淑媛就开心不已,柳叶眉笑成弯月,挤在人群中笑吟吟瞧着码头工人忙碌卸粮。

    偶有粮食不小心洒落泥地,拥挤成堆的行人就会一哄而上,不顾护卫官兵鞭落如雨抓起拚命塞进口袋。

    眼下粮食可是东宁府最值钱的物事,一颗一粒都是浪费不得。

    官道上蹄声如雷尘土飞扬,四十多辆鹿车在官兵护卫下辚辚驶进码头,驾车车夫都是身穿青衫矫健敏捷,精气神与寻常车夫迥异。

    有认识车夫身份的悄声议论,「户官度支司这次动作倒快,立马派出官车前来运粮,看样子粮食马上就要入仓,说不定明天官府就会开仓放粮赈济饥民,咱们这些苦哈哈总算有了活路。」

    「乌心粮商囤着大堆粮食想***,粮般返台粮价必然大跌,老天爷开眼亏死那些生娃没***的乌心粮商。」

    徐淑媛杂在人群中抬眼望去,见拉车官鹿都是身高腿长,比寻常驯鹿健壮得多。她不以为异,目光缓缓扫过鹿车,蓦地定在一只高大官鹿身上,目光闪动若有所思,细长柳叶眉渐渐弯成俏美弧形。

    与兴高采烈的老百姓相比,粮船水手人人面色阴沉一言不发,船舷破损留有明显炮弹轰击痕迹,不少水手烟熏火燎身染血迹,只是围观百姓目光都聚在粮袋上,无人注意水手的异样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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