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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她成了别人的心肝小宝贝

    那是他千里迢迢,从京城求娶来的姑娘。

    他年少时随父亲进京述职,在寒冬腊月的御花园碰见了年幼的九公主。

    小姑娘的脸蛋又圆又红,像是一颗小苹果,正揣着冻红的小手被几位姐姐训话。

    他站在远处听了片刻,原来是她偷偷摘了御花园里的柿子。

    其实那棵树结了很多柿子,直到白雪皑皑也没被鸟雀啄完,没有宫规说这里的柿子不能摘,于是很多人都来这里摘柿子,除了公子小姐,还有不少犯馋的宫女太监。

    可她们独独抓住了最年幼的九公主。

    她们把她推倒在雪地里,她挽在臂间的小竹篮掉落在地,装在里面的几个柿子滚进了雪里。

    其中一位锦衣华服的公主抄起柿子,狠狠往她嘴里塞:“我叫你嘴馋、我叫你嘴馋!堂堂皇家公主,竟当起贼来了!今儿我们就让你长长记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偷东西,还敢不敢嘴馋!”

    柿子被冻硬了。

    九公主的乳牙被硬生生硌掉几颗,满嘴都是血,哭得撕心裂肺,连他这种自幼练武的人看了都感到疼痛。

    她孤零零蜷缩在雪地里,半旧的大红棉袄被精美锋利的甲套撕碎,细薄的棉絮经风一吹,宛如漫天落雪,伶仃沾在了她带血的嘴边。

    等那些公主笑闹着走后,他犹豫地走上前,递给她一块手帕。

    九公主呜呜咽咽,拿手帕擦去嘴边的鲜血,又把滚落的柿子一颗一颗装进竹篮,她蓬乱的头发在风雪里翻飞,夹杂着白棉絮,很可怜的样子。

    她哽咽:“我不是小偷……阿娘病了,想吃新鲜的果子,我瞧他们都在那里摘柿子,才带着竹篮过来摘。我只摘了三个,我没有他们摘得多,可是为什么只打我一个人……”

    滚烫的泪珠砸在柿子上。

    柿子在风雪里更加鲜红,像是她手指冻红的颜色。

    裘星赫沉默地解开斗篷,裹在她纤弱的肩头。

    小姑娘瘦的只有一把骨头,原来天家帝姬也不都是金枝玉叶。

    他渐渐知道她的阿娘是浣衣局出身的宫女,被天子醉酒临幸才生了她。

    她的阿娘比不过其他嫔妃,她也比不过其他公主,宫里的人都喜欢欺负她。

    后来天子召十八郡郡守之子进京做御前侍卫,看似荣耀实则是充当质子,因为他是独生子的缘故原本可以免去进京,但父亲为了讨天子欢心,仍旧把十五岁的他送进了京城。

    那年除夕,皇宫有邪祟作乱。

    他和其他侍卫一起追杀邪祟,他在一座偏僻的宫殿落了单,握一把狭刀,孤零零对上了强大未知的妖鬼。

    十五岁的少年,在对付邪祟这方面并没有太多的经验。

    他渐渐落于下风。

    细铠破碎,狭刀折断,他像是断线的风筝,狼狈地砸到宫殿前的台阶上,溅起的血珠染红了殿外的宫灯和桃符。

    邪祟步步逼近。

    就在他以为他要在除夕夜,孤零零死在他乡异地时,一道纤弱的身影突然出现。

    少女伸开双臂,紧紧护在他面前。

    他睁开被血水糊住的眼睛,瞧见她宫裙下的身子颤抖得厉害。

    明明害怕得紧,可她半步不退,驱赶那邪祟:“去,去,走开!”

    邪祟不走。

    少女突然从竹篮里取出什么东西,点燃后扔向邪祟。

    邪祟大约以为是什么暗器,伸手去接,却见那东西滋滋冒火,很快就在它掌心噼里啪啦地爆炸起来,吓得它顾不得吃人,连忙抱头鼠窜。

    裘星赫望向地砖上炸开的零碎红纸。

    原来她扔的是一串鞭炮。

    《神异经》上说,“西方深山中有人焉,其长尺余,性不畏人,犯之令人寒热,名曰山魈。以竹著火挂熚,而山魈惊惮。”

    除了山魈,还有许多精怪也很害怕爆竹鞭炮。

    他只知蛮力却不知智取,竟还不如这个小姑娘聪明。

    他坦诚道:“多谢姑娘相救。”

    少女转过身,小脸带着些许羞怯:“你忘记我了吗?”

    裘星赫这才认出,她就是当年雪地里那个可怜的九公主。

    她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

    他不知该说什么,就问道:“她们……还欺负你吗?”

    “没有欺负我哦。”九公主弯着眼睛,“后来太子皇兄发现我和阿娘过得不好,就常常周济我们,又斥责了皇姐们,现在已经没有人敢欺负我和阿娘啦!”

    她笑起来甜甜的,像是除夕的红豆沙包子。

    他们在皇宫里,渐渐相识相知。

    他与她拉钩,发誓一定要娶她过门。

    他等啊等,等了好多年。

    终于等到两人都到了适婚的年纪,他迫不及待向天子求娶九公主。

    可是……

    接亲那天,妹妹说新房布置的不够隆重,必须得摆放几株新摘的国花牡丹方显对九公主的重视,提议让他留在府里重新布置,由她代替他去接亲。

    他兴冲冲地摘了很多牡丹,结果传回来的,却是喜事变白丧的噩耗。

    他还没能把小公主捧在掌心娇养,她就被山匪劫走了。

    听说那天她穿的嫁衣是她阿娘亲手为她绣制的,绣了整整一年,熬坏了一双眼。

    却被山匪撕得稀碎。

    连她也被撕碎了。

    像是那年冬天,御花园里那件被撕碎的大红棉衣,像是除夕夜满地炸开的鞭炮红纸衣……

    “裘小将军!”

    试图研究萧宝镜身体机关构造的那个大汉站了出来,打断了裘星赫的回忆。

    他解释道:“这里面就是个戏偶,是咱们这些伶人走江湖卖艺的道具,不是其他什么东西!这小子脑子不好,娶不起媳妇,见那戏偶长得漂亮就硬说是他娘子,您别跟他计较!”

    戏偶?

    裘星赫抬起猩红眼眸:“本将亲眼看见她跑进了这间屋子,她定是藏在了这里!她来郡守府找我,定是受了委屈,来向我诉说冤屈的!把我的妻子还给我,把我的妻子还给我!”

    他情绪崩溃,骤然拔刀,刀身铮然。

    正要朝箱笼劈过去,商病酒抬起修长苍白的指尖,轻轻托住他的刀刃:“小将军的妻子不见了,却挥着刀想要霸占商某的妻子,莫非小将军也是欺男霸女之人?”

    “我没有……我没有想要霸占你的妻子,我只要我自己的妻子!”裘星赫强忍泪意,放下佩刀,死死盯着那口朱红色的箱子,“求你……求你让我看看里面的人……”

    大汉叹息:“果真是富贵人家出情种。小兄弟,你就让他看一眼吧,也好叫他死心。”

    商病酒不情不愿地掀开箱笼,薄唇却抿出一丝看戏的玩味。

    “哐当!”

    看清楚了少女的脸,裘星赫手里的佩刀猛然掉落在地。

    他怔怔凝视箱笼里的少女,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宝……宝儿?真的是你?!”

    宝儿?

    狐狸眼掠过一丝阴霾。

    萧宝镜:坏了,她成别人的心肝小宝贝了!

    “宝儿!”

    裘星赫的声音支离哽咽。

    他踉跄上前,想要拥她入怀。

    商病酒眼底阴霾更深。

    在裘星赫即将碰到萧宝镜的刹那,修长十指拨弄红丝线,箱笼里的红衣少女犹如翩飞的蝴蝶,一瞬出现在窗边。

    萧宝镜:……!

    原来她身上的那些红丝线,是可以被卖货郎操控的?!

    她会飞!

    她今夜就要远航!

    “宝儿!”

    裘星赫连忙追上去。

    可是他连少女的衣袖都没碰到,她就轻盈地跃出花窗。

    绣花鞋尖点在一朵碗口大的山茶花上,青丝和大红裙裾在月色下乘风招摇,像是飞到了天上,再也无法被他揽入怀中的明月。

    “宝儿……”

    裘星赫呢喃着爱妻的名字,不顾一切追了出去。

    众人连忙跟到外面。

    明月交织成辉,裘星赫跌跌撞撞地穿过山茶花丛,试图抓住那一抹翩跹的红色。

    然而在商病酒的操纵下,少女比蝴蝶还要灵巧,轻易就从他的指间溜走,戏耍般穿梭于山茶花丛里。

    “宝儿,你可是……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好不好?”

    裘星赫崩溃地跪倒在地。

    他仰头望向萧宝镜,颤颤朝她伸出双手。

    萧宝镜轻盈盈站在一朵山茶花上。

    她居高临下,鬼使神差的,忽然倾下身子。

    宽大的红袖和裙裾层层叠叠地垂落,她近距离凝视这张年轻俊朗却哀伤绝望的脸。

    耳边响起很多杂乱的声音——

    “我阿兄乃是天之骄子,你这贱婢生的下贱东西,也配嫁给我阿兄?!”

    “你猜我阿兄为什么不来迎亲?因为他根本就不喜欢你!

    “把你送给山匪泄欲,是我阿兄的意思!”

    “……”

    大红色的嫁衣被撕成碎片。

    少女的血和泪交融在一起,爱与恨在无数凌乱的手掌和扭曲的肉体里无限放大。

    好恨啊……

    她好恨啊……

    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要娶她?

    月色锋寒,像是刀刃折射的光。

    商病酒倚靠在廊柱上,笑容恶劣。

    恨就对了。

    杀了他。

    既然没有能力保护她,又为什么要作出那些承诺?

    无用的男人就该去死。

    红丝线犹如拨动的琴弦。

    萧宝镜不受控制地拔下金簪。

    青丝如流缎般垂落,温柔地拂过裘星赫的脸颊。

    萧宝镜一瞬表情狰狞,高高举起金簪,狠狠刺向裘星赫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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