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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曲成甲

    识海刺痛,林白按着眉心,看着白发叶若卿安详睡在青发李星河怀中。

    先前断桥残破,流水映着星河。叶若卿历经艰险,终于寻到了伊人。

    “横河在前,断桥绝路。你我犹如参商,何必执着?”李星河问。

    “什么河也拦不住我。”

    叶若卿一步一步淌水过河,坚定又开心,她反手指了指同行之人,道:“那位转轮道友,能跨越数万里海波寻人,我岂会怕区区几步浅水?”

    彼时在水一方,踏步便能渡河。如今相隔时间长河,却如何也跨不过去了。

    念及这里,林白抓住秀秀的手,细细探视。

    识海刺痛,双目模糊不清。探入灵力,并未觉出有异。神识探查,便猛地被撞开。

    这是狐狸赐了宝贝的缘故,隔绝神识探查。

    “我并无异状。”秀秀安抚林白。

    林白见她这么说,便安歇心神。

    识海刺痛,雾气翻滚不休。

    自身轻飘飘的,目之所及皆是流光,脑海中空荡荡一片,竟做不得半分思考。

    茫然之间,好似归于苍穹之上,成为一颗不知来自何处,不知去往何处的星辰。继而自身由一而二,再成三,最后全身粉碎为无尽尘埃,成星云,成星河,成漫天星辰。

    轮盘转动,带动漫天星河,好似天地广大却依然被纳入轮盘之上,心动则身至。

    天地无极,广袤无垠,心中却有感而生:似无处不可去,似无处不可达。

    闭目来到石盘之上,便见四下里星辰遍布,周旋往返。

    心念一动,无数星辰归于雾气之中。方才翻滚不休的雾气也渐渐安息,只其中隐隐能看到星辰光辉。

    林白站立在石盘正中,踏前一步,便有深入星河之感,随即身影隐没,出现在远处。

    “海阔凭鱼跃。李兄真是大才。”

    自此星遁神通已成,若要随用于心,还需多多试演。

    睁开眼,便对上秀秀的目光。

    手心温润,被她抓在手里。

    再看旁边,裴宁倒持长剑,面有冷笑。

    曲如意站在裴宁身侧,手握玉如意,呆呆的看着叶若卿。

    淳于兄弟亦是沉默不语。

    黄如花抱着青蛇头,一会儿看看李星河,一会儿又看看林白,一会儿又举头看着高树之巅,好似有所思。

    盖盈秋看着叶若卿,面上有敬佩之意,咬咬牙似下了决心,又看杨恕。

    杨恕闭目不语,好像傻子。

    不远处,秦凤羽面如土灰,瘫在地上,双目呆滞,幽幽的看着石桌上的茶壶。

    杨嗔站在秦凤羽身侧,行监视之责。

    林白抬头,此间星辰似略有不同,流光亦有所变化。

    心有所思,好似置身星河之中。好似随时能隐于星河之中,继而如鱼儿般跃出水面。

    这里人多,林白也不显摆,只俯身朝李星河作揖行礼。

    此番能得星遁神通,若无李星河引导教导,怕是要经更多艰险,且还不知能不能成。

    说起来,算是半个老师了。

    林白一向知恩图报,不论李星河到底是何身份,日后若是需援手,必然要帮帮场子的。

    待做了礼,林白便去寻秦凤羽。

    此番鹿轻音伏击,秦凤羽援手,还有诸多未解之事。

    那鹿轻音为何知晓此番隐秘?三盏茶水各有何功效,为何秀秀无事,亦看不出反常?

    以鹿轻音的疯癫之状,她明明有随从之人,为何不拿自己人试茶,反拿秀秀和叶若卿?仅仅因为她俩离得近?

    而且林白自觉当时自己也很近,且还被燃寿禁法所困,而鹿轻音目的明确,分明不愿浪费半点时间。

    林白看向瘫在地上的秦凤羽。

    此女并不大,模样娇俏。头顶有鸟羽,双目颇有忌惮的看着林白。

    “她的伤其实并不重,只是气海被封,识海亦被封存。两大秘藏无法启用,形同凡俗。”杨嗔敬畏之极的看了眼李星河。

    方才李星河以星遁之法,眨眼间便杀那七彩雉鸟,继而封印秦凤羽。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秦凤羽连同她的伴兽,竟无半分还手之力。

    而李星河除却星遁之外,也未见显露更多。举重若轻,写意随心,犹胜鹿轻音。

    “你与鹿轻音是何关系?为何帮她做事?”林白问。

    秦凤羽嗤笑一声,并不作答。

    剑光一闪,秦凤羽一臂齐肩而断。飞剑又缓缓落回裴宁手中,沿途落下点点鲜血。

    裴宁就是这样,不爱说虚的。彼时宋清和张寒受枯木蝉所困,也被裴宁斩去一臂。

    秦凤羽咬牙忍痛,道:“人称天池派裴宁,有陈天人之姿,怎只会欺辱毫无还手之力之人?”

    “陈天人筑基时便能斩金丹,我差之远矣。只能杀些猪狗。”裴宁道。

    “此言有理。”曲如意同意。

    秦凤羽阴狠的盯着裴宁,竟不敢吭声了。

    “我问你,伱如何识得鹿轻音的?”林白又问。

    “散修之身,认识些门派中人,又有何稀奇?你不也不一样?”秦凤羽忍着痛回答。

    “那你又为何帮她做事?”曲如意上前问。

    “助我得成丹论,授我控兽之法,这恩情够不够?你不也一样?你得朱氏传炼丹之法,不也与朱氏交好?”秦凤羽道。

    干嘛一直扯我?林白耐着性子,道:“你着桥山派服制,得秦忍松所荐方能得入此间。偏你入了此间,又帮鹿轻音做事。”说到这里,面有嘲笑,不屑道:“三姓家奴!”

    秦凤羽听了这话,当真要气死了,她单臂撑着地坐起,怒气勃发的盯着林白,道:“林转轮,你……你有何颜面说我?你炼制虎狼丸谋身,巴结姜家女,讨好顾家女,哄骗狐狸的徒弟,你……”

    “闭嘴吧你!”林白眼见诸人瞧了过来,尤其秀秀也有好奇之色,便赶紧止住,只道:“鹿轻音到底是何跟脚,为何知晓此间之事?”

    “这种隐秘之事,她怎会同我说?”秦凤羽语气狂傲,话却老实。

    “那三杯茶水,各有何功效?”林白问。

    “不知。”秦凤羽答。

    林白看她亦有迷茫,便知她是真不知,便又问道:“鹿轻音为何不拿你们试茶?反让秀秀和叶若卿来?”

    诸人全都看向秦凤羽,也有疑问。

    “那几位同行之人早被鹿轻音种下阴符,她说我等不配喝。”

    阴符乃是秘术,专门控人。但需要以自身精血炼制,种符之时,还需耗费极大的灵力。

    秦凤羽冷笑连连,道:“她最是厌烦沉玉仙子,又不爱见别人久别重逢。”秦凤羽又看向盖盈秋,不屑道:“痴傻之辈不算。”

    盖盈秋含情脉脉的看着杨恕,根本不知道有人嘲讽她。

    待诸人看向盖盈秋,她反应过来,反脸红了红,依偎着杨恕。

    大家伙都生出念头:此女没救了。

    秀秀和黄如花对视一眼,心说原来被鹿轻音追逐,合着人家不是想问什么,就是看狐狸不顺眼,继而恨屋及乌。

    林白也气的很,这狐狸在外惹祸,罪过竟让俩小丫头来抗,毫无半分元婴风度。也不知狐狸对鹿轻音说过什么怪话骚话!但一想便知,肯定比拿“小乌龟”来称呼曲成甲还可恶!

    待回去之后,林白打算好好劝劝,让狐狸改改性子,别整天阴阳怪气,否则仇人一大把。

    “三盏茶水,各自有何功效?”林白又问。

    “不知。”秦凤羽回答。

    “此间有三个石凳,三盏茶水。先前三派之主入内,想必便是饮了茶水。怎他们三人无事?”林白问。

    “你怎知没事?”秦凤羽笑,又道:“还有,你少算了李无涯。”

    “李无涯并未饮茶。”李星河抱起叶若卿,来到那爬满青苔的石碑前。

    将叶若卿轻轻放下,李星河挥手拂去青苔,仰头看天。

    那高树上掉落片片树叶。

    星辉流光随着落叶而动,竟缓缓遮住了叶若卿。

    不见叶若卿白发,星辉流光将其包裹。

    诸人看去,只觉叶若卿身入星河之中,似近似远。

    继而叶若卿好似也化作星辉点点,散入此间,化为流光,归于星河之上。

    “三盏茶水,乃是天地人。叶若卿登天,钟秀秀居中,鹿轻音入地而去。”

    李星河说完这句话,朝林白看了一眼,又看了眼石凳。继而朝诸人一笑,道:“能结识诸位,深感荣幸。天长地久,总有再见之时。”

    李星河抬头看天,随即迈步而出。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

    只见星辰点点,其人好似化为星辰,又似其人便是星河本身。

    身影闪现,那高树之巅上衣衫微动,人竟已不见。

    也不知是去追逐鹿轻音,还是去了别处。

    “喂!”黄如花立即往前跑了几步,“道友可知李无涯在何处?我师父让我来问!”

    “不见。”茫茫中传来李星河的声音,好似在无穷远处,自星河中而来。

    “他就是李无涯?或者说,李无涯只是他的别名?”林白也摸不准,只是愈发觉得李星河神秘之极。

    林白看向无相旧居的石碑,心说来这儿的人都得成为“无”字辈么?林无轮?裴无宁?黄无花?

    跟着上了高树,却见树顶并无别物。

    “鹿轻音明明爬到了此树的最高,李兄却说鹿轻音下了地。埋了?还是别有寓意?”

    林白琢磨半天,也不明白,便又下来。

    又审了一会儿秦凤羽,见再问不出什么,便打算了结。

    林白一向有恩必报。若是有仇,能打得过就立即报,打不过就慢些报。

    “七彩仙凤已死,你与仙凤结成命契,不知它能否涅槃而生?”林白道。

    “你要杀我?莫不是以为有顾氏护佑,我家老祖便不敢把你怎样了?此间人多,你能堵住所有人的嘴?”秦凤羽强撑着坐正,“即便你有飞刀绝技,终究是筑基罢了。于金丹而言,不过蝼蚁。”

    “得罪金丹又怎样?秦忍松比之曲成甲如何?比之王砚冰、鹿食苹又如何?”林白笑问。

    秦凤羽愣了下,看向曲如意,又看林白,她咬了咬牙,道:“你若让我安然离开此间,我有一桩大机缘送上。”

    “什么大机缘能比得过快意恩仇?”林白弹指而出,一粒火苗落下,道:“出了此间,熙熙攘攘,人一多就不好杀你了。前路漫漫,我等秦忍松来索我性命。”

    秦凤羽身上灼起火光,凄惨哀鸣。不过五六息,便化为黑灰。

    诸人也没说什么,又聚在一起讨论。

    此间机缘已失,别的东西也带不走。丹药没半个,天材地宝更是没有。

    曲如意想把那高树锯下来,被秀秀和黄如花劝了下来,生怕出了异变。

    那石桌石凳不似寻常,却难以挪移。茶壶茶杯似生了根,也无法拿起来。

    诸人又在四下里寻了半天,着实是啥都没有。

    至于那石桌石凳,林白看护着,不让人坐,乃是说怕引来异动。

    诸人早知林白的能耐,是故大家伙儿还真听劝,没人敢坐下来。爱挑事儿的程霜不在,也没人来反驳林白。

    “这样也好,至少没死不是?”曲如意很是想的开,“上一次入此间之人,可就剩下三个了!”

    “曲师姐所言甚是有理。”盖盈秋笑的开心,好似得了大机缘。

    没过多久,何问药和程到金,还有那戚姓修士也来了。

    又过半日,孟圆姗姗来迟。她带着孟波和宋静娴,三人灰头土脸。

    诸人商议了半天,便拂去石碑上青苔,轻轻触摸,依次离开。

    “鹿轻音或未走远!我为大家殿后!”

    林白信誓旦旦,待诸人散去,此间只剩下他和裴宁,还有秀秀。

    “可算走完了。”林白坐到石凳上。“李兄临走之时,看了我一眼,又看石桌石凳。他是天人一般的人物,必然别有所指。我等坐下看看,说不定有所得。”

    “合着你不让别人坐,只能你来坐?”裴宁笑笑。

    秀秀先是闭目一会儿,继而点点头,“无险。”她居中坐下,林白和裴宁在两侧。

    此间微微震动,星河流光涌动。

    本静止的秘境,竟好似活了过来。鱼跃蝶舞,萤火飘动,清风习习。

    石桌上茶壶茶杯不见,只剩一小小石牌。

    林白立即卷了东西,带秀秀和裴宁离开。

    光影闪动,不知过了多久,便听闻人声。

    睁开眼,身处石洞之中,乃是先前入秘境之地。

    林白正要说话,便见铺天盖地的青色盖下。

    一条狐尾无穷无尽,立即缠住了秀秀。

    “仙子!”林白气坏了,想骂又不敢。

    正要再说些什么,便见狐狸尾巴也缠上了自己。

    “我就说嘛,仙子其实人不错,肯定要带上我一起走的。正好问问鹿轻音和李兄的事情。”林白正自感慨,忽觉腰上一松,那顾大娘给的镜子被狐狸卷走,自己却没被带走。

    等回过神,此间那还有狐狸身影?便是秀秀和黄如花,也不知去了哪里。

    唯独三派金丹,连同诸多筑基在此。

    “你来。”顾九重上前,拉住林白,把裴宁遣走,这才道:“你把程霜怎么了?骗她身子了,还是骗她心了?”

    “啊?”这都什么事儿啊?刚被狐狸欺辱,就又有恶名扣上了?林白愣住,“前辈,我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清楚,我清清白白,自尊自爱,向来不近女色,与那程霜只并肩行了几日罢了。别说肌肤之亲,便是话都没说上几句。”

    “你连沉玉仙子的命契之人和仙子爱徒都敢撩拨,何况区区程霜?”顾九重笑着道。

    你还在九阴山玩无遮大会呢,岂非更胜我三分?林白忍着头疼,问道:“程师姐说什么了?”

    “她一出来便疯疯癫癫,说林转轮欺我。我等问她林转轮是谁,她说云中鹤便是林转轮,林转轮便是云中鹤!”顾九重拍拍林白肩膀,低声道:“我辈修士,存坚韧之志,怀洒脱之心,风流些自也无碍。不过她虽是程家嫡女,可程家什么样子,你也知道。”他意味深长道:“飞雪不论资质还是样貌,都是胜于那程霜的。再说了,飞雪性子虽冷了些,可到底待你是有些不同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没见过拉至亲后辈皮条的!林白头疼的很,正要耐着性子跟他掰扯,却觉自身气机被人锁定。

    抬首望高,便见一妇人立在空中。

    那人着玄色道袍,黑发俨然,眉间一点红脂。

    正是云霞宗八卦山曲成甲。

    “林转轮!”曲成甲衣袍无风而动,双目幽深。

    林白立在地上,站直身子,道:“曲仙师,一别多年,别来无恙。”称呼一如当日。

    裴宁本在远处,闻言看过去,也不说话,只走上前,按剑立在林白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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