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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驱散门人

    陆宣静置原地,泛白的嘴唇微微张合,像是丢了三魂七魄。

    他稍作权衡,靠着仅剩不多的理智,把脑海的不舍掐灭,对着陆老太爷弯腰执礼:

    “叔父,我先行离去,您早点休息。”

    “去吧,别给他操心了,等你百年之后,你又能操多少心?”

    陆老爷子挥了挥手,声音温和却饱含自豪:

    “该走什么路,该怎么走,瑾儿清楚,你不用抓得太紧。”

    “嗯,您的意思,我知道。”

    陆宣恭敬退去,关上书房的门,径直来到厅堂,唤家丁取来纸笔。

    与上一次的焦急不同,这位富甲一方的陆家主,此刻尽显犹豫。

    面对铺开的信纸,他数次举起沾染墨水的狼毫细笔,想要落下镌写劝诫,却始终定格在半空。

    桌面的香烛寸寸消融,直到快到燃没的时候。

    陆宣才微微阖眸,提腕游走,写下力透纸背的两个浓墨大字。

    “把这封信,送去三一门。”

    陆宣神色疲惫,唤来身侧的家丁收走信纸,不忘嘱咐道:

    “跟瑾儿说,这里永远是他的家,爱折腾就折腾去罢。”

    “好,老爷,我这就去。”

    家丁把信纸封裹好,揣入怀里,趁着夜色,匆匆出门。

    ........

    “啊!!!”

    “爹!!!你们不要再逼我了!!”

    无助、崩溃的哀嚎声,从庭院传来。

    上午,被扰醒的姜漠,似有所思,起身推门而出。

    山门处,一位头发斑白、身材佝偻的老者,跪在长青身前,苦苦哀求:

    “仙长,求求你们,劝劝善阳啊!!”

    “他娘近来卧病在床,孩子还小,你们就让他跟我们回去吧。”

    浑浊的泪水,沿着粗糙的脸庞划过。

    年过七十、身穿灰色长袍的光头老者,跪在地上,正欲磕头,却被长青挽住。

    “别!老人家,我们受不起!”

    与光头老汉前来的,还有一位穿着花色衣服的妇女,怀中捧着嚎哭的婴儿。

    “哇哇哇!!!”

    嘹亮的婴儿哭声,回荡在空阔的中庭。

    彻夜未眠的水云、长青,望着妇人、老者、婴儿,心底不是滋味。

    至于那被称作‘善阳’的弟子,他头绑绷带,身高七尺不到,憨厚、老实的脸上,早已哭得涕泗横流。

    “呜呜呜!”

    他同样跪地,背对妻儿,不敢回首,却对老父失声哀求:“爹,我不能走啊...”

    “师父..传我手段..遭奸人所害..”

    “更有全性肆虐...攻山欲谋尸骨..”

    “求求您了,体谅体谅我!!!”

    善阳双膝像是扎根了一样,不愿离去。

    听着婴儿的哭声,那妇人的眼神更是楚楚可怜,甚至带有一丝惶恐。

    水云感觉胸口像有重锤袭来,他眉头微蹙,沉声劝诫:

    “善阳...跟伯父回家。”

    “师兄,我....”

    未待话说完,水云态度强硬,不留任何余地:

    “收拾东西,立刻走!”

    长青扶起善阳,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去吧,这里有姜漠师叔,还有大家,能应付的。”

    “别让伱的家人担心。”

    水云、长青,软硬皆施,把善阳逼得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正在嚎哭的他,见到了一道迎面走来的身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急忙上前,抱住姜漠的大腿,哭得浑身发颤。

    “师叔...求求您,让我留下!”

    “未能..手刃仇人...弟子心有不甘啊!!”

    他说话断断续续,忠孝仁义,像是无形大山,把这位汉子压得喘不过气了。

    姜漠轻抚善阳的脑袋,温声劝告:“莫哭。”

    “你也是做父亲的人了,瞧,你家小娃娃,多可爱。”

    善阳眼睛哭得红肿,既是委屈又无助,在宗门和亲属各执一方的天秤上,他无从取舍。

    “山上的事,尽由我处理。”

    “仇会报的。”

    寥寥数字,充斥着不容质疑的力量。

    善阳哭声渐止,他微微抬首,见到目睹白衣黑发的姜漠,头顶炽阳,光芒从肩膀撒落,身形格外的伟岸。

    “师叔...”

    他声音颤抖,似猜到什么,害怕被除名三一。

    “回去。”

    姜漠望着跪伏的后辈,对方的修为,被他轻松探查,仅是勉强跨过二重的境界。

    “照顾好你的家人。”

    “待我平定全性,三一名扬天下,你再回来。”

    “如何?”

    没有辈分和地位上的压迫,有的只是诚心相告。

    姜漠这种近乎商议的姿态,让善阳有了台阶下,不至于被心中的道义束缚。

    一旁的老者,久经世故,岂能听不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他担心善阳反悔,抢先一步感激涕零道:“谢谢仙长!谢谢仙长!!”

    “无妨,老先生,快快请起身。”

    “水云,带善阳去收拾行李。”

    “好,师叔。”

    水云拖走愧疚得如机械的善阳。

    姜漠来至妇人近前,兴许是他面容清秀、温和。

    刚一靠近,婴儿的啼哭就停下了,反而咬着手指,用一双明亮的小眼睛,呆呆地望着他。

    “这孩子叫什么?”

    姜漠伸手轻捏婴儿的脸颊,逗得娃娃咿咿呀呀,天真而笑。

    “回仙长,小孩叫恩阳。”

    妇女憔悴的脸上,泪痕尚未干涸,这一路奔波,她深感疲惫。

    “恩阳....好名字。”

    姜漠宠溺地摸了摸小孩的头,一道灵光暗中灌入。

    那是他运行秘法,随手雕刻的赐福灵咒,可佑婴儿茁壮成长,不受百病侵扰。

    不久,善阳背着琐碎的行囊走出。

    在下山的阶梯前,他对着残破的山门,三叩九拜,泪流不止。

    “师叔...师兄...”

    “回去罢。”

    姜漠毅然转身,回到道庭。

    随后,他和长青、水云,着手开始清退那些有家眷的弟子。

    与全性的争斗,注定血腥残酷,这一点,几人心中各有共识。

    因此不管是否有亲属前来接人,姜漠都好言相劝,在当天把这些弟子送走。

    临近正午。

    陆瑾手持一卷家书,当作是权威的令牌,递给姜漠查看。

    “师叔...恳请您让我留下。”

    姜漠打开,‘随心’二字映入眼帘,随即默许他留下。

    偌大的三一门,逐渐冷清,风起萧瑟,氛围苍凉。

    暮至黄昏,残阳如血。

    下山办事的诸葛煜赶了回来。

    “师叔,那些师兄的遗孀,都妥善安排好了...”

    “好,辛苦你了,小诸葛。”

    坐在山门台阶前的姜漠,指尖掐着一封家书,递给诸葛煜:“里面是你家人的想法。”

    拆开。

    阅毕。

    诸葛煜脸色平静而笃定,紧握家书,微微运炁,将之震碎成漫天的碎屑。

    “那不是我的想法。”

    破碎、坑坑洼洼的山门前,就这么坐着五道身影。

    水云、长青、陆瑾、诸葛煜....

    火烧云映彻整片天空,山林摇曳作响。

    陆瑾望着浩渺的天地,怅然若失:“只剩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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